有的時候,我總覺得主持人和演員並不是夥伴,更像是媽媽,因為主持人擔負了太多的責任,太多照顧的責任。我覺得這個狀況和一人一故事劇場的團隊發展有著一定程度上的關連,也和個人的成長路途有關,因為通常都是指導者或是資深者擔任主持人,所以多多少少也被期待要減輕其他人的壓力。但是這並不是通則。
擔任主持人時,如果演員相對而言比較青澀,我們也許會多做一點。例如,下形式、做總結、複習故事、請說故事人自己做整理(如下標題)或是保留更多的空間等等。為生手做的準備不僅止於此,有時團體還會特別通融某些規定,像是自由發揮之前可以短暫地小聲交談,或是在演出前排定某些規範、指定角色(如敘事者)、出場次序,或是干脆放棄不熟悉的形式。
但是即興演出真正有趣的地方就在於這是一場冒險,有極大的可能會失敗。觀眾也知道,因為不冒險,就沒有驚奇。可是我們也很擔心冒險的結果慘不忍睹,從此之後人們就不願意再踏入一人一故事劇場中。要有能力冒險需要更多的準備,而準備需要很長的時間和等待。
當我是個初學者演員時,我非常倚靠主持人的幫助。我需要主持人告訴我故事的核心和大綱,最好是用定格的形式,主持人下標題,而我一個命令一個動作。有一些規範也可以提供我很好的參考。例如一對對時,第一組的第一個人如果演某個欲望,那麼第二組的第一個人就可以演另一個欲望,用來增加變化。
然而當我成為成熟一點的演員時,我開始渴望在舞台上有更多的發揮空間。我開始有能力保持著比較好的專注力,理解說故事人的故事和他之所以要說這個故事的理由,也開始有能力關注到其他夥伴的狀況,能夠儘快地幫助他人。甚至當我更成熟一點時,我有能力在演員的位置上支持主持人,支持其他的夥伴,推進演出的進行。
我開始思考各種可能性,去挑戰規則的本身,然後對某些規則的信念更加鞏固,同時放棄或修改了某些規則。然而問題是並非團隊中每一個人都有能力(或願意)去思考,也不是每一個人都努力地成長,或是有著同樣學習的精神與態度。於是某些規則在保護的同時也形成一種依恃與障礙,阻卻了成長的道路。
容許失敗是很困難的學習,因為失敗總會讓人難受,更遑論讚誦失敗。今天的演出可能非常糟,但是如果不嘗試跨越與克服,而只是選擇輕鬆的作法,永遠只能在框架中求個心安。一旦移開了某些框架,就什麼也做不成。這就像是教孩子走路一樣,重點是要現在不要跌倒就好,還是希望未來可以走得很穩?
另一方面,團隊的彼此信任也扮演著很重要的角色。當演員能讓主持人信任時,主持人有更多的空間,可以說更少的話,而演出的藝術性和魔力便提升了;當主持人能讓演員信任時,演員會明白主持人會引導出故事的核心,建立好和觀眾的連結,推進故事到更高的地方,讓演員們可以盡情發揮。而我覺得,通常主持人做太多時,本質上都帶著一些彼此間的不信任。
當然,標準和目標相關。如果我們的團體追求的是和樂融融,也許我們對於技術能力的提升不這麼重視而更重視人際關係;如果我們的團體追求的是藝術性的劇場呈現,也許我們會要求不適宜或是進步緩慢的人離開這個團隊。
很不幸地,一人一故事劇場得同時顧及溝通和藝術性,也就是本質上一人一故事劇團需要在技術和溝通上同時達到一定的水準,才可能成為一個有表現力的團隊。更不幸的是,我們劇團本於團隊共創的精神,期待一個群龍無首的團隊。於是夥伴質疑我,「你真能確定別人是龍嗎?」我想,這是個好問題,也許現在不是,但不保證未來不能是,於是我送了他一本《駕駑飛龍》。
像我這種笨蛋,是無藥可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