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出門去理髮,猜猜看,我為什麼要去理髮呢?

(1)因為經常被人誤以為是歐巴馬的姊妹歐巴桑
(2)因為經常被人誤以為是街友
(3)因為頭髮太長太亂了不好看
(4)因為失戀了想要轉換心情
(5)因為想把頭髮剪短了來賣錢
(6)因為理髮廳來了新的美眉
(7)因為夏天到了天氣很熱
(8)因為短頭髮比較好整理
(9)以上皆非

我的答案是以上皆非,你的答案是什麼?

事實上會想要剪頭髮的原因,是因為昨天忽然發現鏡子中的自己白頭髮變多了如果依照白頭髮的量來計算,我已經超過四十歲了,足足比前一陣子老了二十歲!其實嚴格說起來白頭髮沒有變多,只是長長的白頭髮顯得格外刺眼。

不信?有圖為證。


剪髮前的白髮跑了出來
剪髮後的白髮就藏了起來

不過依慣例,頭髮一剪好像就感冒了,無怪乎有人說頭髮是第二生命哩。原本想再剪短一點,但是好像太短了會顯得又變胖了,所以就這樣吧!

年輕時從來沒有聽過關於二二八的事情,一直到大學時,才漸漸地明白曾經在這塊土地上,以及生活在這塊土地上人民的記憶裡,存在著這類巨大的創傷。

雖然我並不明白家族長輩中是否有人涉及甚至是被迫害,而且我的父親是隨政府來台的小兵,但我相信長輩們經歷過那個年代,必然也受到極大的影響。這個影響直接貫穿到台灣的下一代,下下代。至少,當年我媽說要嫁給我爸時,我外公外婆是極力反對的。

前一陣子運用「腦中的警察」反思為何我對政治沒有興趣時,發現這個存在腦中警察的形象,竟然就是我的母親。原來從小我的母親就告訴我,政治是黑暗的,不要去碰,不要談論……。小時候長輩還會嚇我們,不乖的話會被警察抓去關,抓去槍斃,這些話究竟是「善意的謊言」,還是「潛意識的投射」呢?

上次在台東時聽到逢麟說,他常常想台灣受到白色恐怖的影響實在是太巨大了!我沒有應聲,因為我明白在我的腦中也有這樣一個警察,是白色恐怖之後「代代相傳」的陰影。當我們站在二二八之前,我們應當知道,這不只是屬於受難者及其家屬的日子,而是屬於整個台灣人民的日子。我們應當明白生活在台灣的人民都曾受到巨大的影響(無論直接或是間接),我們需要一起攜手站起來邁向前方。

挖掘歷史是一回事,讓人民解放腦中的警察是另一回事,這就是我認為陳雲林先生來台時,警察的某些作為會讓人民升起極大的恐懼和反感的深層原因:這不是兩岸之間長期對立的問題,而是透過兩岸的情勢而藉此傷害台灣人民的記憶又再次被喚醒,其結果是一連串的恐懼和不信任。

當人們沒有勇氣站出來時(包括我自己在內),我們理解那是因為腦中的警察正在施展他的權威。當長輩告誡我們不要去觸碰政治時,我們也明白那是出自於長輩們的關愛。過去為了追求民主而為的抗爭,已經到了另一個發展階段。也許,等到我這一輩的人都離開了,台灣的下一代下下代才能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但果真如此,這未免也太晚了,太漫長了!

現在需要的是什麼呢?政府需要的不僅是道歉、賠償和發掘真相而已,政府需要做的是更廣泛而全面的呈現出「絕不讓錯誤再度發生」的擔當。這不是口頭說說而已,社會需要塑造一個更溫合且包容的環境,讓每一個人面對自己內在的警察時,有機會能夠讓這位長期駐守在我們腦中「勞苦功高」的警察「功成身退」。

可惜,當警察衝進音樂行的那一刻,就已經徹底違反了良善人民的期盼。

如今要現在的政府為過去的錯誤負責,或是痛恨現在的政府,不過只是延續過去的愛恨情愁。這樣做其實也不為過,因為人們需要一個愛的客體,自然也需要一個恨的客體。也無需苛責不斷操弄這個議題的政客,因為面對巨大的傷口我們竟都是如此的無能為力。有時也很難苛責警察,警察也是人,也是台灣人民,也受到同樣的教育,如果我們不能正視這件事(從教育的源頭既已存在的腦中的壓迫),警察很難拿捏自己什麼時候會從被壓迫者轉變成為壓迫者。

至於某些人因為莫名其妙而有太多錢被關起來這樣的事情,和廣大人民心中的痛相比,根本微不足道。或許哪一天慈濟的十戒中,不參與政治的那一條被取消了,我們才能說台灣的政治已經進化(或淨化)到下一個階段。

在二二八的這一天,面對自己,面對過去,反省著自己的無能。感謝長輩們過去的教誨與關愛,也許此時此刻,需要踏出新的步伐,才能走向新的未來。

深深地祈禱著。

六祖惠能:「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菩提,恰似求兔角。」

如前文所述,如果世間指的是「五蘊世間」,那麼一切佛法的修行,自然得在「世間」處理。出世間之意即代表解脫,不受世間之綁縛。如果世間指的是世俗之事,出世間指的卻是佛法。前一種說法發生在心的舞台上,後一種則發生在現實舞台中。除了世間和出世間之外,還有一個「入世間」,入世一般的用法是指走入現實世間,也就是踏入社會的意思。然而事實上更嚴格一點來說,如果人原本就在世間中,就沒有「入」世間的問題--入世間在某個程度上是出世間之後才會發生的事情。

換個角度思考,一開始修行者在世間裡,然後透過修行出世間行,最後再次入世間行,於是從見山是山,到見山不是山,最後又復見山是山。對禪師而言,整個外在世界一如往常地沒有什麼改變--依然不斷地在改變中--然而再次相遇,卻已不再隨之起舞。山改變了嗎?沒有,改變的是見山的人,改變的是見山時所反應的作為。於是,人們從「見」(指六入-觸-受-愛-取-有的過程)的綁縛中解脫,而不是從「山」的綁縛中解脫,更不是從「是」與「不是」之間解脫--是與不是,涉及於正見與邪見的差別。

石頭不會苦,苦的是人。無情談不上苦,有情才懂得苦。無論是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或是五陰(蘊)熾盛苦,都不在外在發生,只在心地間發生。這也是禪宗在某個程度上,比一些其他的修行方式更接近原始佛教的原因。

那麼,就算知道了這麼多,又有什麼實際的用處呢?這些寫在經典中的智慧,已經傳誦了幾千年,在公案中一次又一次地展示在人們的眼前,可是卻不見多少人走上這條道路。何以故?

因為透過分析、思考、推論和理解去學習一項知識,其結果是「知道」而非「悟道」。除非經驗了那個過程,不然那永遠只是一個名詞。行動永遠是必要的因素,直到親身走一遭,不然永遠不會知道本地風光的模樣--這或許也是許許多多禪師不願說破的原因。

《指月錄》:「佛法在甚麼處。千人萬人盡是覓佛漢子。於中覓一個道人無。」( 卍新續 83p526c )

人們習於透過理解來尋找佛法,卻少有人願意透過實踐去體證佛法,這種現象或許是某些時代的困境,一旦只是知解宗徒,似乎就短少了些什麼。

《佛在人間》:「以自覺為重心的佛教,又是實踐的。如教育而離開了實踐,就與佛教的精神不合。所以「義學」(教理的研究,著述)雖是佛教的一大科,但偏重義學或專作學問的研究,在佛教中是不能受到特別尊重的。拿知與行來說吧,佛教是從實踐的立場,來確定知的地位。如修行的八聖道,首先是屬知的正見與正思惟,這是看作修行的項目,而不是修行(道)以外的。佛法的一貫學程,是以知導行,又以行致知。依知而行,如眼目明見,才能舉步前進。而依行致知,如向前走去,才會發現與看清前面的事象。知才能行,行才能知。越知越行,越行越知;在這樣的學程中,達到徹底的正知,與如實的修行。如佛被稱為「明行足」,即是到達了知與行的究竟圓滿。佛的教育,以實踐為本,而實踐又必然是以知為先要的。佛弟子應站穩這一立場,去求得世出世間的智慧。」( 《印順法師佛學著作集》 14p328~329 )

那麼,如果說禪宗公案記錄著許多禪師的教導,而這些教導重在實踐和體驗,我們又將如何理解這些公案呢?跟著去做還是紙上談兵?之間的差別或許和我們在網路遊戲中的遭遇一模一樣:在網路遊戲的虛擬世界中成為等級七十的魔法師,和在現實世界成為魔法師是兩碼子完全不同的事情。

果真如此,也許戲劇能夠給我們另外一種不同的選擇。

在舞台上的詩,和書面的詩有很大的不同點。首先,舞台上的詩必需透過語言(聲音)來傳達,無法像書面上的詩一樣反覆閱讀。因此如果觀眾在第一時間沒有聽懂,就可能一直無法理解在那個時刻出現的那句詩究竟是什麼意思。

再則,現代詩中為了讓「讀者」能夠仔細推敲,有些人會使用謎化的技巧以便造成讀者閱讀暫停的效果。這種停下來想一想、猜一猜的方式屬於透過理性的思考模式,在貼近感覺的戲劇形式中,這種的詩有可能把觀眾拉離戲劇舞台,而回到每一個人的腦袋中。

第三,在舞台上的詩不是平面的詩,而是詩的具現化、立體化。就算舞台上演員只是單純地朗誦了一首耳熟能詳的詩,詩便被投射在某一個特定的情境裡,而此一情境和詩本身的連結又會產生獨特的意義。正因為詩被具現化在舞台上,所以也會和整個舞台的呈現息息相關。想一想,在一片漆黑的舞台上,朗誦著李白的靜夜思會是什麼模樣呢?

在一人一故事劇場中即興做詩,和劇作中的詩又有所不同。有時即興做詩是為了刻意抽離以便進入理性思維,有時即詩作詩卻又是為了讓盈滿的感受得以渲洩。但無論何者,詩必需簡單易懂,尤其是沒有其他舞台要素協助時更是如此。

詩是一種精煉的、美學的傳遞方式,在一人一故事劇場中,還得要反應出說故事人故事的核心意旨。在講究使用話語來呈現角色的西方戲劇裡,使用詩的方式和講究舞台意境的東方戲劇必然有所不同。這一點從文字的本身結構去觀察,也許就能夠得到理解:如果詩是文字的堆砌,那麼每個中文字的形、音、意所構築的世界,也將和以音節為主的西方文字有很大的不同--或許,中文詩更具有「劇場」的特質吧!

「正如從原始的戲劇中可以找到現代戲劇的生命力一樣,從語言的原始狀態中也可以到現代戲劇已經喪失了的語言的許多表現力。如果說現代詩人是現代語言的創造者,不如說他們創造的主要是供閱讀的書面語言,那種需要反覆咀嚼靠智力來喚起聯想的語言。而戲劇所需要的並非是這種智力的語言,恰恰要回到語言的聽覺的直感上去。換言之,它要求的是首先訴諸音響、感覺、有強烈的傳導能力、便於直接交流的毫不費解的語言。……要恢復現代戲劇中被濫用燈光和音響手段所敗壞了的語言的胃口,去重新發現現人的語言的色香味,並且進而創造一種現代的戲劇語言,它將在戲劇裡恢復語言自從誕生起擁有的魔力與魅力,用以釋放心中潛在的意願、渾沌狀態的感受和迷漫開來的情緒的磁場,達到更為充分更為直接的感染和交流。」(高行健《沒有主義.要什麼樣的劇作》)

想要理解整個禪宗或是公案在說什麼,最主要的重點之一即是在將焦點放在心的舞台上。

什麼是心的舞台?心的舞台是指起心動念所構築的世界,相對於現實外在的舞台而言,在內在世界裡上演的戲碼比外在的戲碼要好看得多。

時有風吹旛動,一僧曰風動,一僧曰旛動,議論不已。慧能進曰︰不是風動,不是旛動,仁者心動。一眾駭然。~~《六祖壇經》〈行由品〉

這是非常知名的一個典故,當時隱身在民間的六祖第一次出手,便讓大眾驚訝不已。當風吹旛動時,無論是風動或是旛動,都說得過去,但是六祖卻用完全不同的入手處來看待這件事情--其實是心動才導致此一觀察的結論。

從心的觀點出發來看待事物,其實並非是禪宗所獨創,在早期的典籍中,世間指的是五蘊所構築的「世間」,與器世間(或我們所在的國土世間)不同。無論器世間好或是不好,修行的重點仍在五蘊世間。這也就是六祖所言,西方人心不淨亦有愆的緣故。

《六祖大師法寶壇經》:「刺史又問曰。弟子常見僧俗。念阿彌陀佛。願生西方。請和尚說。得生彼否。願為破疑。師言。使君善聽。惠能與說。世尊在舍衛城中。說西方引化。經文。分明。去此不遠。若論相說。里數。有十萬八千。即身中十惡八邪。便是說遠。說遠為其下根。說近為其上智。人有兩種。法無兩般。迷悟有殊。見有遲疾。迷人念佛求生於彼。悟人自淨其心。所以佛言。隨其心淨即佛土淨。使君東方人。但心淨即無罪。雖西方人。心不淨亦有愆。東方人造罪。念佛求生西方。西方人造罪。念佛求生何國。凡愚不了自性。不識身中淨土。願東願西。悟人在處一般。所以佛言。隨所住處恒安樂。使君心地但無不善。西方去此不遙。若懷不善之心。念佛往生難到。今勸善知識。先除十惡。即行十萬。後除八邪。乃過八千。念念見性。常行平直。到如彈指。便睹彌陀。使君但行十善。何須更願往生。不斷十惡之心。何佛即來迎請。若悟無生頓法。見西方只在剎那。不悟念佛求生。路遙如何得達。」(大正 48p352a~352b)

由此展開的禪宗發展,其關注的焦點一以貫之地只在心地上而不在外物中。無論是達摩與梁武帝的無功德之說,或是即心是佛、非心非佛之論,其本質都是將學人的用功處拉回心地上。至於心的舞台究竟為何,在不同的系統中,有不同的描述和定義。有一說是暫時的舞台,有一說是因緣而起的舞台,有一說是真常存有的舞台,但無論何者,舞台之中,並無我的存在--換句話說,心的舞台上所上演的故事,也只是一場戲而已。

雖然是一場戲,可是如果能夠介入導演這場戲,說不定能夠對心的舞台的主人有所幫助,《心靈舞台 :了解你生命多樣化的角色》這本書中,便提及了這一類的技術。不過,這樣的技術本質上和禪宗所追求的目標有所不同,在此不做深究。

所謂的行銷(大陸翻做營銷),指的是市場的動名詞,即marketing,換句話說,可以將行銷視為讓市場動起來,或是讓市場發生的作為。而所謂的市場,是指交易或是交換發生的地點,同時包括了交換雙方的人、交換發生場域和彼此交換的東西,所以我們會聽到潛在市場(指某些可能的購買人)、黃昏市場(指某個時間經營的地點)或是黃金市場(指交易的主要產品)等等。除此之外,由於交換是本於雙方的意志,也涉及了交換的方式和交換前後的交流,這就是行銷組合中4P或是4C的概念。

所謂的劇場(theatre),其字源是希臘語theatron,意指看見的地方(thea=see; -tron=place)。依照英國導演Peter Brook的說法,在一個特定空間中,當一個人從另外一個人面見走過時,劇場就已經發生。因此,劇場也涉及了看與被看的人,一個特定的場域,或許還有一個特定的文本或是事件在其中。基於此,如果我們把劇場看成是一個市場,那麼在劇場之中,是否存在著相應marketing的theatring?如果我門把市場看成一個劇場,那麼在市場之中,這些上演的戲究竟是真實還是虛妄?

在一人一故事劇場的舞台上,人們分享自己的故事,用以換得觀賞一齣戲,而演員則用演出來召喚更多的故事,以完成一場演出。此類互動式劇場的形式,或許更接近於一般性的市場交易行為。施與受在演員和觀眾之間發生,觀眾進入劇場時,已經經歷了一次交換:付出時間或金錢,將體驗演出當成期待的交換物;但是在劇場之中,還需經歷另一次的交換:分享或是不分享故事,並體驗被分享出來的故事。

更進一步區分,在劇場內的行銷事件和劇場外的行銷事件,隨著劇場形式的不同,可能會有不同的操作模式。在一人一故事劇場中,需要觀眾分享故事,因此如果邀請觀眾分享,就成為劇場內行銷的重點。無論是主持人現場氛圍的營造,或是演員高水準的演出,都能夠讓觀眾更願意更放心地分享他的故事,也因此每一個故事的演出都扮演著觸發下一個故事分享的契機。

在過去,人們認為在市場上的交換對象主要是提供一種服務,以解決顧客的困境或是增加顧客的價值,在品牌管理的觀點中,則是透過品牌建立一種承諾,而品牌則被視為是和顧客建立的一種關係。依循著這個觀點,在一人一故事劇場之中,不單是為觀眾演出,更重要的可能是建立和觀眾之間的連結,正因為如此,主持人扮演穿針引線的角色也愈益吃重。在觀眾群體對演出團體和形式尚不熟悉之前,主持人需要花費更多的心力和觀眾建立關係,以促進劇場中的互動。有些諮商背景的主持人具有穩重的風格,但談話時會忽略了其他的觀眾,結果會因無法和觀眾建立連結而使得訪問的過程和觀眾群體脫節。另一方面,過於戲劇表演性質的主持人,卻也可能會遇到觀眾過於輕忽故事對說故事人的意義而無法將演出推進到更深一層的地方。而充滿熱情且具有社會運動背景的主持人,也可能反其道而行,在劇場中挑戰觀眾固有的想法.刺激觀眾用更大的視野去看待現有的一切。

當然,雖然同樣以一人一故事劇場來呈現,每一場演出隨著觀眾群體、表演團隊和演出目的的不同,也會有不同的方式和策略。在封閉式的治療或成長團體中的演出,就和開放式的公開演出之間有很大的不同。也因此我們無法單就主持人的風格或是演出的狀況來評斷主持人所採取的是否是最適策略,而只能從觀眾群體的反應和演出的目的來回應是否合適。

如果Theatring和marketing有某些相似性,也許我們可以使用行銷中的一些觀點來看待演出的歷程。以行銷組合中的4C為例,首先,顧客需求投射在一人一故事劇場的演出中,代表著觀眾進劇場的期待和需要。觀眾為什麼進劇場來看一人一故事劇場呢?是為了說故事,看別人的故事或是欣賞一次良好的劇場經驗?甚至也可能是為了被治療,或是為了找其他觀眾或是演員的麻煩。在單位中,還可能有莫名其妙或是被迫來觀賞演出或是參與工作坊的人。這些觀眾究竟需要什麼?哪些是他們自己明白的,哪些又是他們自己可能不明白的,哪些又是我們通通不明白的呢?這些問題很難回答,不過如果我們相信一人一故事劇場是一種送禮物的劇場,我們總得知道收禮的人要不要收下這份禮物。另一方面,由於一人一故事劇場是個平等的劇場,某個程度上也不能忽略了演員的需要,不過在此暫不涉及此一議題。

行銷4C的第二項是成本。一般來說,成本可以分成兩類四種。第一類是外顯的成本,第二類是內隱的成本。外顯單位效益成本屬於第一類,意指花費能換得多少好處的計算方式。例如,同樣看一場戲,某一天要花三百五十元,另一天只要兩百元,於是兩百元這一場的單位效益似乎就比較高。成本當然不僅限於金錢,另外像是交通費用,時間等等的花費,也是成本的一部份。

買者資訊搜尋成本是第二種成本,屬於第二類內隱成本。當觀眾在決定要不要踏進一人一故事劇場時,如果對一人一故事劇場或是對於劇團有了初步的認識與了解,就比較能夠判斷是否要來看戲。有時品牌效益十分有助於減低使用者的資訊搜尋成本。

第三種成本,也是在一人一故事劇場中常常會遇到的挑戰,叫做買者道德危機成本。買者道德危機成本反映出買者對於交換此一商品的信任程度,在一人一故事劇場中,安全性即屬於此。當說故事人要分享故事時,會擔心他的故事會不會被誤解,會不會被八卦,能不能得到尊重,甚至會擔心自己看到了故事重演之後,會不會受傷。

第四種成本是買者專屬陷入成本,粉絲或是品牌忠誠度就屬於這一類,用習慣了無蝦米輸入法就用不慣注音輸入法也屬於這一類,使用Word就不得不升級還是屬於這一類。一人一故事劇場為說故事人演出,其實某個程度上的「客製化」劇碼,也能夠供觀眾許多額外的價值。

行銷4C的第三頁是便利性。在劇場裡,我們常常會保留一些特別的設施以協助說故事人分享,例如大的場地要有專門遞麥克風的工作人員,擁擠的場地要保留上台分享的走道等等。進場的座次,或是觀眾觀看的角度等等,都是重要的考量。

行銷4C的第四項是溝通。溝通在一人一故事劇場中不斷地發生,每一個故事或是感受的分享都是溝通,看到演員的演出也是溝通,或許,從頭到尾一人一故事劇場就是溝通。

當然,硬是套用行銷的概念在劇場中,難免有些勉強。不過在五年前加入朋友的創業團隊時,我曾經歸納整理出一套行銷4S,似乎又是把劇場的概念套用在行銷之上,非常有趣。有機會再和大家分享。

回到最後,如果演出也是一場行銷事件的話,那會是行銷什麼?是一種意義?一種娛樂?還是一種體驗?

可能都是,可能都不是。

最近正在準備詩工作坊的相關材料,忽然看到了尤克強教授在名家專欄上最新的一篇文章〈詩屬於需要它的人〉,頗有所感。如果說這篇文章的主旨是在「詩不屬於詩人」,這個命題或許和「作品完成時,作家便已死去」相仿,並不是太新鮮的事;如果說詩是屬於「需要它的人」,感覺上詩又和一般市面上的商品沒有太大的區別。顯然,詩一定有其獨特的魅力和價值,才會讓詩能夠不斷地傳唱。

傳唱?BINGO!對我而言,詩並不單純存在於紙本之上,和「蒙娜麗莎的微笑相比」,詩的確可以被複製在某些媒介(如紙本)上,卻同時也存在於讀詩人的口裡、心裡、記憶裡、生活裡和靈魂裡。這是詩之所以一直活著的原因,同時也是那些淺顯亦懂、朗朗上口、源於生活和貼近心靈的詩,遠較於複雜謎化、奇聲聱牙、超越現實和用典堆砌的詩,更容易被人們所記得的原因。

一旦詩被遺忘了,詩就死了。也唯有我們和詩心心相印,也許才說得上懂詩、擁有詩。正如我們買了一本書,常常習慣會在書上簽名,然而這個簽名只代表我們對於世間物質的擁有權(或是暫時擁有權),並不代表我們理解這本書的內容,擁有書上的知識。書依然冷冰冰地存在著,我們的心卻有可能因為和這本書相處而得到啟發。一旦詩進入我們的心中,和我們融為一體,我們就有可能成為被詩雕塑的藝術品。照這麼說起來,讀詩品詩應該具有美容的作用吧!

尤克強教授說:「似乎只有『詩的情緒』才真正『屬於需要它的人』,而『詩的形式』則永遠『屬於』原創的詩人。」我很喜歡這一句話。在我看來,唯有詩的情緒與我相應,我才吃得下、讀得懂、感覺得到詩的力量。這也是我們在一人一故事劇場的舞台上使用詩的前題:除非詩的情緒反應了故事的核心,不然說故事人和觀眾將無法領受這份禮物。

詩不屬於詩人,詩也可能並不只屬於需要的人,但我明白,需要的人會從詩中得到寶貴的禮物,正如同在一人一故事劇場中一樣,一旦準備好了,就能夠得到它。剩下的,就只是等待相遇的因緣。

前一陣子在阿里山上,圍在熊熊的篝火前,和雅楨閒聊到諮商的一個重要課題:其實每一個人都有一個獨特而私密的盒子,當我們打開盒子之後,如何才能為對方關上盒子呢?

人們學習了諮商的技術,並且讓對方打開了自己的盒子,述說出自己深藏的故事,然而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有能力把這個盒子關起來,讓對方能夠好好地重返社會與生活。這或許正是一個稱職的諮商工作者所需要擁有的安全防護技能,要是打開的盒子無法順利的關上,只會讓人受到更多的傷。

這一點,恐怕對一人一故事劇場工作者來說也是如此。

說故事人分享了一個故事,然後被演出,這是我們在一人一故事劇場的領域中所執行的約定家,初學的時候,總會充滿了熱情想要和大家分享。然而一旦當說故事人打開了自己心中那個私密的寶盒,團體帶領者或是演出團隊有沒有能力關上這個盒子,甚至會影響到對方面對這件事情和對一人一故事劇場的態度。有時一旦潘朵拉的盒子被打開了,需要更長更久的時間,才能讓人重新面對一人一故事劇場。

正因為有過痛的經驗,所以才知道健康不是平白無故得來的。

雖然我們相信,在公開演出中,人們有能力而且可以判斷是否適合把故事講出來,但是其實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準確地覺察自己是否已經準備好了,也並非每一個人都做好面對一人一故事劇場所產生結果衝擊的準備。

這問題在工作坊中有時更為嚴重。因為對團隊的熟悉以及對老師的信任,再加上對一人一故事劇場力量的錯估,有時會輕忽了看到演出時的衝擊力道。如果沒有在當下做好處理,可能會遺留下一些擔心和害怕。也因此,在一人一故事劇場之中發展出一些輔助的儀式,透過儀式,至少能夠平緩衝擊,也能夠讓主持的人能夠從回應得到一些覺察。而這些儀式包括演出後的致意和將主導權還給說故事人,讓說故事人有機會說一說等等。

每一個人都有屬於他的故事盒子,打開故事盒子之後,如何好好地關上,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在帶領老人教育的課程時,一位七十五歲的阿嬤和我說他不會畫圖,因為他只念了小學,做了一輩子的工,也沒有學過畫畫,所以他問我可不可以不要畫。答案當然是「不行」,而我當然也不會直接說出「不行」兩個字,而是鼓勵他,引導他用遊戲的心情去畫畫。

這不單只是一次的經驗,也不單只是我個人的經驗。許許多多的朋友,無論是老人、小孩、還是年輕人,都會遇到這種情形,而這樣的狀況在畫畫、舞蹈、歌唱、寫詩或是戲劇表演上都會發生。

發生了這種事情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一點都無需驚訝或惶恐,因為我們都是被分數綁架了的人。

一個人會認為自己沒有畫畫的天分,或是不會畫畫,抑或是畫得很爛,我個人認為通常有兩種原因。第一,這個人從來沒有畫過(或是沒有練習或學過);第二,這個人過去在畫畫時被貼上了不會畫的標簽。不會畫的標簽常常是以評價或是分數來呈現,一旦被人貼上了這種標簽,得到的回報不是遭人恥笑就是為人唾棄,到最後自己也拋棄了自己,就變成不會畫畫的人了。

我自己也不太會畫畫,在環島時畫在筆記上的台灣,一位做廣告設計的前輩看了不敢恭維。說實話,畫的還真的和地圖上的台灣不像,可是,誰又真正看過台灣究竟長成什麼模樣?

準確的描述地圖上的台灣是一門技術,但是我想記錄相對的位置,並不需要準確的台灣地圖,那麼隨手勾出一個圓又有何妨?一旦我們的眼睛被地圖上的標準所綁縛,我們就成了地圖的奴隸,連想要自在地休息時也難逃監控。

人人都是規則的奴隸,其實這也沒有什麼不好。只是一旦規則成為主人,我們就將失去自由。為了脫下這個長期以來背負在肩上的「銍錮」,引導者在帶領活動時需要為學員做更多的準備,甚至在示範時也不能畫得太好。不過有時卻很難假裝,一旦熟悉了某種技術,總會不禁意地流露出來,就像學過詩的人對詩的語言具有一定程度的敏感性,就算是刻意裝腔作勢,也會不小心露出馬腳。也因此,要更加地小心。

在西方有一種快速學習法,其中提到孩子的學習像碗,什麼都裝得進去;大人的學習像瓶,只有被瓶口接納的東西裝得進肚子裡。我很喜歡這個比喻,所以我們需要做的,就是想辦法把瓶口打開,漸漸地再次成為一個碗,然後才能夠快速的吸收和學習。

能嬰孩乎?這個命題應該不只限於修行。

PS: 後來在第八次課程時,這位阿嬤告訴我,他現在每天都陪孫子畫畫,而且畫的很開心。我聽到之後也覺得很開心,只是……我帶的可是戲劇團體耶!顯然鼓勵別人畫畫比鼓勵別人演出更容易一點吧!

詩言志,歌詠言
一人一故事劇場.詩與樂師工作坊系列

首部曲:詩與舞台的相遇

如何在聽完說故事人的故事之後,即興完成一首詩?

詩的語言不但可以直接運用在四元素、敘事者V等不同的形式中,也可以協助演員在舞台上更精準地呈現故事的核心要素。工作坊中將透過簡單地戲劇活動現代詩遊戲,讓學員體驗如何從舞台上尋找創作的素材,並在短時間之內將故事轉化成一首獨特的詩(此處的詩指接近現代詩的口語詩)
活動內容:
搜尋詩的碎片
拼成一幅月色
將飛舞的情感化成片片
群花的浪漫
課程資訊:
名額限制:二十人,未滿十人不開班。
日  期:0322() 9:00~12:00 & 13:30-16:30
地  點:新竹市英明街363
人:李志強
費  用:1200元。Early Bird 三月十日前報名,1000元。費用包括場地費、講師費、茶點費以及講義費(交通、保險、食宿請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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箇中滋味,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若涉言詮,差之毫釐,失之千里。

所有的公案,記錄的重點都在事件的本身,而不在事件的結果。無論求道者最終是否開悟,公案依然如實地記下了當時的教法。因為公案是教學的記錄,也因此公案的價值之一是彰顯各種應機的教法和內容,如果要確實的應用在教學上,就得參究公案中的為什麼和如何做。

舉例而言,南泉斬貓這則公案是佛門中最有名的「特例」之一,因為違反了不殺生的戒律。後世對南泉為什麼斬貓,也提出了很多不同的見解。有人認為南泉斬貓是為了演示截斷有、無相對的執見,有人認為是為了消滅爭執的本因(即是爭論貓是否有佛性,但事實上公案中看不出來佛性有啥關聯),也有人探究入手處是在提起貓兒時還是斬下時,其實這些顯然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大家在爭貓,而南泉願意為此背上千古斬貓的罪名。不過南泉斬貓,也透露出些許的無奈,因為直到趙州回來,他還得和趙州說一說,讓趙州回答看看。幸好趙州答的出來,要不然南泉可丟臉丟到家了(換個角度說,趙州也確實為他的師父圓了場)。

《景德傳燈錄》卷八(大五一‧二五八上):「師因東西兩堂各爭貓兒,師遇之,白眾曰:『道得即救取貓兒,道不得即斬卻也。』眾無對,師便斬之。趙州自外歸,師舉前語示之,趙州乃脫履安頭上而出。師曰:『汝適來若在,即救得貓兒。』」

那麼,南泉為什麼斬貓而趙州為什麼把草鞋放在頭上,這些是探究結果的原因,也是一般人討論的方向,但是如果這是一個教案,我們就得思考南泉為什麼要用斬貓的方式來教導學人,而趙州為什麼要用把草鞋放在頭上的方式來回答問題。南泉斬貓是結果,而南泉用這種方式教導則是過程,當我們採取不同的觀點,就會得到不同的答案。

另一方面,如果參學者想要經歷當事人所體驗的歷程,就需要讓自己回到公案發生的現場去追尋,但這卻又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為什麼是麻三斤?什麼又是庭前柏子樹?從文字上看來,這些描述已經脫離了現實生活的情景。我們已無從探究為什麼是麻三斤而不是麻四斤或是麵三斤。也許正如後世所解說,當時恰恰好有麻三斤在面前,但是是否真是如此呢?

《碧巖錄》第十二則(大四八‧一五二下):「僧問洞山:『如何是佛?』山云:『麻三斤。』」

當我們回到現實人生,面對我們自己所在的困境,公案的解析未必能夠提供一個解決方法,告訴我們「原來我們不應當執著貓有無佛性」,或是「原來在面前的麻三斤就是佛」,困境依然是不動如山。一旦我們開始把公案的結果當成研究的對象,公案就脫離了當時的情境而成為故紙上的死屍。

也因此學人在參公案時,首要之務是把公案裡可能出現的問題變成自己的問題,也就是起大疑情。公案裡的人、事、物終究與參學者一點兒關係也沒有,參學者用盡全心全力參究著(自己的疑情)為何如此,然後最後再由自己找到問題的答案。也許學人的疑情是為什麼南泉會斬貓,於是就得到了一個南泉斬貓的理由;也許學人的疑情是為什麼南泉用斬貓的方式來教導,於是就理解了南泉斬貓所使用的教育手法;也許學人的疑情是如果我在現場,我將如何回應南泉而不使貓兒被斬,或許能夠明白南泉的婆心。無論何者,參學者需要用盡心力去承擔。

修行是一個完整的過程,而不單只是知道答案的理解。知道答案並不能取代過程,這也許正是「不說破」的本意吧!

一年來,常常被關切所困擾著。

「對這樣的結果,難道你不生氣嗎?」

這問題不好回答。如果憤怒能夠讓世界變得更好,我多麼希望我能擁有無限的憤怒可以燃燒,然後化做改變世界的力量。然而如果憤怒無法讓事情變得更好,也許我會停下來想想,和憤怒比較起來,什麼才是我現在應該做的事情。

「你們可是第一名耶!」

唯一或是第一名都只不過是一個名字,就像是在漫長的賽跑中某一刻的排名,有時就算拿到了名次,本質上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價值。如果真有什麼價值的話,我想無論對我們或是對別人,名次都只是用來超越的指標。如果我們不超越自己,就會被別人超越。我們需要做得比別人好,但這並不表示別人做得比我們差。

「那你覺得你們失敗了嗎?」

從一開始,呈現在我們面前的就只是一個需要改變的世界。當改變尚未發生之前,只能說還沒成功,卻談不上失敗。失敗是從放棄的那一刻算起,只要還在努力,就還有改變的希望。所以,我們還沒有成功,但也談不上失敗。

「你究竟是為了自己做這件事情,還是為了別人?」

我不知道,或者更明確一點說,這個問題直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明確的答案。某一方面,我是為了這是一件有趣且有意義的事情,才會加入這個團隊。另一方面,這項工作也的確符合一個佛教徒的心願。第三方面,礙於情勢之所需,我還在這個團隊裡,這也多少違背了我原先的生涯規劃。

「究竟你怎麼看待一年前的那次際遇?」

當朋友告訴我,他覺得那只是一場行銷造勢活動時,我感到非常驚訝。果真如此,我們就只是對號入座而來的龍套,在燈光熄滅之後,自然也當退身幕後。事實上如果以結果而論,似乎也頗為接近。不過我卻認為那是兩群各有理想抱負的人的相遇,有時我們彼此都會不禁意地流露出傲慢、無知與偏見,分道揚鑣只是為了朝各自的理想邁進罷了。只要彼此都還沒有放棄自己的夢想,那麼我們應該給予祝福。

「你覺得遇到的最大困難是什麼?」

人性。自從成為佛教徒以後,十幾年來只學到了一件事,那就是阻礙在我們面前的困境,其本質就是人性,人性的貪、瞋、痴。我常常會想,如果菩薩遇到這個狀況,他會怎麼處理?然後得到的答案,通常我都做不到。然後再退而求其次地問自己,如果某部份是我的能力所及,我可以做到的會是什麼?而這通常就會是我努力的方向。而且讓我沒有辦法做到的原因,常常並非是資源不足或是能力不夠,而是面對自己的人性時,我尚無力攻克。

「我很訝異你會做這個工作!」

我也很訝異。也許這是菩薩賜給我的修練吧!對目前的工作,我想要得到的不多,需要做的卻不少。也有人很羨幕我站在這個位置上,但我明白還有許多屬於我應該去做的事情。功成者身退,在我的任務還沒有完成之前,也許仍會在現在的位置上和自己的人性戰鬥著吧!

繞了台灣一圈,回到家的感覺,親切無比。沒有疲累,只有一點淡淡的回味。

到台東知本走訪了建和書屋的幾個據點,聆聽先進們分享不同的經驗與智慧,然後抽空到鹿野看看阿坤和浩浩,回程又在鳳林待了一天。

又一次乘著火車環島,又一次在心中譜成一個圓。這不是一次休息的旅行,而是一次為了出發的旅行。那些過去已過去,而未來還未來,只在當下,我們看見了我們的看見,聽到了我們的聽到,然後觸摸著此時此刻,再不禁意地用過去描繪未來的願景,用未來品評過去的足跡,然後現在變成過去,未來卻還是未來。

唯有實實地踏在這片土地上,才能感覺自己是台灣人。就算走了多少回,仍然不過只是綁縛在鐵塊上無依的浮萍,被車票從西帶到東,再從東帶到西。

所以,下田去吧!

生與死

死亡如影隨形
那是身體裡無法割捨的苦
出生的那一刻
種子便已萌芽

果實成熟時
是另一段旅程的開始
抑或化作紅塵飛舞
我,不明白

在佛法的核心信仰中,人的覺悟需要依靠自己,但是事實上光是依靠自己還不夠,所以世間有佛(覺悟者)、法(覺悟的道路)和僧(踐履並且護持正法存在於世間的團體)的存在,協助人們完成自覺。當人們皈依三寶(即佛法僧)成為佛教徒時,其終極目標即是解脫,而非皈依的本身。若非如此,佛法恐將落入形式的窠臼之中。

雖然人們明白,覺悟或是解脫終究得依靠自己,但是因為有了這些協助存在,漸漸地人們開始轉向依靠這些協助。企盼往生西方極樂世界的人有之,透過經藏研究法義的人有之,投身佛法弘化事業的人有之,這些其實都是好事,然而如果遺忘了解脫是自己的事,靠不得他人代勞,那麼將會本末倒置,錯放了用心。

一旦明白此間的賓主之分,就能知曉禪宗祖師大德們的老婆心切。正所謂「達摩西來一字無,全憑心地用功夫;若要紙上談人我,筆影蘸乾洞庭湖。」由此觀之,心地是主,文字是賓,弄錯了重要的對象,就算花費甚多功夫,最終還是一無所得。

然而就算如此,口口聲聲不立文字的禪宗,卻留下了許許多多的公案。這一點不禁讓人懷疑,究竟不立文字是玩真的還是玩假的?不過不立文字和眾多公案卻也未必是完全不相容的兩件事情,倘若這些公案的存在和不立文字之間具有一定程度上的關連,也許留下這些文字的意旨並非為了說明不立文字的佛法傳承,而是在呈現「不立文字」此一傳承本身的操作方式。換句話說,公案即是禪宗的教學紀錄,其教學目的的主題之一,便是讓學人理解,佛法需靠自己去體悟。

那麼,既然佛法得靠自己去體悟,為師者究竟應該怎麼協助學人入手呢?在公案中最主流的教學理念之一,就是「不說破」。所謂的「不說破」,本質上是把問題丟還給學生自己去找答案,因為自覺需要靠自學來成就。從佛以降一切祖師遺留下來的方法都只是方法,正如同公案只是公案一樣,如果沒有自己去找到答案,別人的說法永遠只是隔靴搔癢而已。

洞山在雲岩處雖息疑雲,破見網,然並未透徹。雲岩臨遷化時,洞山問曰:「和尚百年後,有人問還邈得師真也無,向他作麼生道?」師曰:「但向他道,只這個漢是。」洞山沉吟不明,雲岩亦未道破。雲岩遷化後,洞山與師兄神山密欲往溈山處參學,路遇一溪,神山先過,洞山臨水睹影,大省前事,始悟先師之意,並造偈云:「且忌從他覓,迢迢與我疏。我今獨自往,處處得逢渠。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應須與麼會,方得契如如。」

在禪宗中不說破的教育理念,其實和現代許多教育方法相契,其本質不在於老師說什麼,學生學什麼,而在於協助或引導學生在自己的真實經驗上建構學習的能力。

公案如果是許許多多教案的匯集,那麼講述公案就成為解說教案的過程。解說教案和親身學習是兩件不同的事情,很多時候學生並不需要知道老師用什麼方式設計教案,只需要經歷教案所精心鋪設的歷程,畢竟對教學者和學習者而言,教案具有不同的價值。然而或許有某些方式能夠讓公案成為學生學習的舞台,例如重演公案的歷程或是運用公案的手法來教學等等,而這也就是我對「禪公案劇」的想像。

2009年情人節,乘著火車去旅行,隨筆寫下的心情詩句。

向夢中的你啟航

清晨五點
遺下了城市喧囂的呢喃低語
向遙遠的南方啟航
在那兒定有盛大的歡呼與擁抱
除了你的笑

清晨五點零五分
遺下了昨日的憂傷和明日的寂寞
向遙遠的南方邁進
在那兒定有美麗與夢幻的風景
除了你的笑

清晨五點十分
遺下了自己
除了你
沒有一點心動的餘地


祈禱

在雪白的大地上塗鴉著腳印
在冬與春之間捕捉浪漫的風景
我的心一直在旅行
相遇之後
隨你而去
一直一直
直到與你緊緊相依

緊緊相依
合而為一

今年的情人節,決定一個人去環島。不過所謂的環島,也只是乘著火車繞台灣一周的儀式罷了。那些車窗外的風景,究竟是喜還是悲,是深刻還是淺薄,是在地還是外來,是人為還是自然,恐怕也很難弄個明白。

那麼,為什麼會想要去環島呢?當然不是為了逃避只有一個人的情人節,更不會是為了全台走透透,以便了解風土民情。其實只有一個人也可以自由而浪漫。

此行的起因在於公益CEO Club要到台東建和書屋去參訪,既然已經要離開都市,難得到東部去走一趟,何不讓此行有更多的價值?

行程的規畫當然還是先向南行,繞過了炎熱的南台灣,從新竹直接到台東。在台東和大家會合以後,第一天到建和書屋參訪,第二天下午在台東和大家分手,一個人前進鹿野,到阿坤家拜訪。去年到阿坤家時,露台還沒有做好,這次當然要去體會一下在露台上仰望星空的感覺。在鹿野待一天之後,就會起身去鳳林,在媽媽的老家過一夜,星期二直接從鳳林到台北,再由台北轉車回新竹(因為太晚訂車票,沒有訂到直達的車)。

就這樣,出發-坐車-玩-過夜-玩-坐車-玩-過夜-玩-坐車-玩-過夜-玩-坐車-坐車-回家,這就是環島旅行的真相。

原本想要多玩幾天,不過因為星期三學校的課程開始,星期四公司又要開會,所以只能玩四天。雖然原本想繞道去花蓮和宜蘭走走,不過可能要等下一回了。無妨,連續三年的火車環島之旅即將正式啟航囉!

相遇是緣份還是純屬不禁意的碰撞?

有時認識的人之間,總會認識另外一群彼此不知道彼此都認識的人。一旦突然發現共同的連結,就會覺得世界真的很小。但或許並非世界很小,而是我們的因緣很近。也有另一種可能,我們不過只是一個巨大的因緣網路中小小的結點,只一轉身,就發現在我們身旁的那個結,正繫著許許多多和我們相似卻又如此不同的結。

那這個網又是誰織的呢?抬頭看看,這個網出自於一位巨大存在之口,有人叫他是spirit,有人叫他是spider。

那沾黏在網上的塵埃又是什麼呢?或許是吞不下的愁吧。

磁磚下的黴

工作室椅子下的磁磚鬆脫,因此把磁磚翻了起來。

一股霉味傳來,原來,磁磚下的土,有點兒發霉。

這可讓我嚇了一大跳,原來我每天在椅子上轉啊轉的,底下竟然藏著這些可怕的東西。

可怕?為什麼我會說黴可怕呢?

在自然界中,分解者是循環中的必需品,當我們製作了大量無法分解的物品藏在地表下,想必大自然也像是遭遇到小竹籤刺進指尖一般地痛,想要狠狠地把這竹籤拔之而後快。

也許我們快樂而幸福的生活,不過只是構築在別人的腐敗之上。然而一旦腐敗了,日子卻又開始難過。

人,真是不知足又不懂得感恩的動物呢!

孔夫子是個學究,平常沒有什麼特別的嗜好,就是每逢見到什麼疑問,必得弄個水落石出才肯罷休。

這一天,他讀到了韓愈的《原道》,上頭寫著:「老子之小仁義,非毀之也,其見者小也。坐井而觀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心中不禁狐疑,不知坐井觀天的滋味如何,於是便四處打聽,想找一個坐井觀天之人,問個明白。

有個鄰里之人曾下到井底,但孔夫子卻說:「你並非終日生活在井底之人,你已看過井外的天空,算不得數。」於是,孔夫子便親自到各個井邊去探詢。

起先,他在鄰里的井邊探頭,並向井底問道:「可有井底之人在嗎?」卻都只得到「哇啊……」一聲回音。

孔夫子便想:「想找個人問問,無奈遇著的盡是井底之蛙。」索興就離開村子,到外地去尋找井底之人。

走了不知多遠,遇著的井不知幾口,足跡踏遍了列國,卻不曾遇到一個井底之人。

這一天,孔夫子來到了一個山谷,只見處處鳥語花香,好一幅畫般的仙境。

遠遠見到一位老者正在樹下乘涼,在他身後不遠處似乎有一口井,於是便上前,對著井底詢問:「可有井底之人在嗎?」

只聽得一聲回音:「哇啊……。」

「又是一只井底之蛙。」孔夫子嘆聲道。

樹下老者對孔夫子的行為感到興趣,便開口問道:「這位仁者,您這是在找什麼來著?」

孔夫子躬身向老者作揖說道:「我正在找尋井底之人,以便問問井底之人對觀天究竟是採取什麼樣的看法。」

老者笑著說:「那你可找到了那井底之人嗎?」

「孔某週遊列國,四處尋訪,至今未曾找到一個井底之人,恐怕這世上已無井底之人存在。」

老者開懷大笑,便說:「那你可錯過了呢。我身後這井中,確實住著一位井底之人哪!」

孔夫子大吃一驚,說道:「老者所言可是真實?」

「是啊!」老者笑答:「老子從來不騙人。」

孔夫子說:「那何以故我問可有井底之人在嗎,井底卻只傳出蛙聲?」

老者說:「你可看過井底之人?」

孔夫子說:「只在書上見過,未曾親眼遇得。」

老者說:「正是。若你不曾見得,你可知井底之人長什麼模樣,說什麼話,看什麼天,怎麼認識這個世界呢?」

孔夫子語塞。老者接著說:「你得找條堅固之繩,從上面垂降至井底,親自走一遭,便能找到井底之人。」

孔夫子覺得有道理,便找到一條粗繩,將其綁在大樹上,小心翼翼地順著繩子爬到井下。只見四週昏暗,不見人影。便抬頭望著上方說:「老者何故騙我?」

老者從井口往下望,笑道:「我何處騙了你?」

孔夫子說:「此處盡是爛泥,何來井底之人?」

老者說:「若無井底之人,何來井底之聲?」

孔夫子生氣地爬了上來,並對老者說道:「我只是想找一個井底之人聊聊他坐井觀天的感想,並不是想要變成井底之人啊!」

老者說:「那你剛才看著天空的感覺是什麼呢?」

孔夫子說:「我生氣得不得了,哪看得到什麼天空呢?」話沒說完,孔夫子便氣呼呼地轉身回家了。

見佛

狹長的走道,通往一個廣闊的殿堂,一個個蒲團靜靜地橫陳在巨大的佛像腳下。光從遙遠的地方穿透石窗而來,像金黃色的細砂鋪在室裡,卻未曾區分平地或是牆上。佛像靜靜地望著室內,嘴角略帶一抹微笑。

小強領著張郎來到佛足下。張郎抬頭望著巨大的佛像,不明所以地問:「這裡是那裡?那擋在我們面前的巨大形像又是什麼?」

小強望了望張郎,略顯不屑的說:「你該不會連佛祖都沒有見過?」

張郎搖搖頭說:「沒有見過,那是什麼?是好吃的東西嗎?」

小強盯著張郎的臉,楞了幾秒,搖搖頭說:「真是服了你。」轉頭向著佛像說:「我聽人說,佛祖是一個神聖的人,是一個覺悟的人,是一個知曉一切的人,同時更重要的事情是,是一個解脫的人。」

張郎看著阿強,無法置信地問:「你說這巨大的『佛祖』是個人?」

小強說:「嗯,應該是人的像,而不是人。」

張郎問:「那這個像是解脫的像嗎?」

小強說:「我想這個像只是一個像而已,並不是人,所以沒有解脫不解脫的差別。」

張郎說:「那這個像只是像而已,和佛祖是一個神聖的人,是一個覺悟的人,是一個知曉一切的人,同時是一個解脫的人之間,又有什麼關係呢?」

小強說:「我說你啊,平常就是不念書,所以才什麼都不懂。我想啊,大概是人們看到這個像的時候就會想到佛祖這個人,所以才會依照佛的樣子做了這個佛像吧?」

張郎:「真的嗎?原來佛祖是個冷冰冰的人,皮膚這麼粗而且還不會透氣呢!」

小強說:「嗯,這我就不知道了。因為我想誰也沒有真正見過佛祖。」

張郎又問:「那這個像和佛祖一樣知曉一切嗎?」

小強說:「你這可難倒我了。說實話,我不知道,不過我常常看著人們拜倒在佛像前祈求,好像有什麼問題問佛像就會知道答案呢。說不定佛像真的和佛一樣知曉一切哦。」

張郎微微笑著說:「如果真是這樣,那我一定要問他這裡那邊能夠找得到好吃的食物。」

「是啊!」小強也笑著說:「如果真是如此,我也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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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沙彌緩緩走近,在佛像前禮佛,似乎並沒有看到在身邊的小強和張郎。

正當沙彌禮佛完畢站起來時,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走了進來,用手上的杖往沙彌的頭上敲了一下。

沙彌回身看見老和尚,忍著痛禮敬老和尚。老和尚問道:「你這是在做什麼?」

沙彌合十回答:「正在禮佛。」

老和尚續追問:「幹嘛要禮佛?」

沙彌回答:「禮佛也是件好事嘛。」

老和尚說:「好事不如無。」

說完,老和尚轉身走了出去。沙彌摸了摸腦袋,遠遠地也跟著老和尚的腳步離開。

小強和張郎看到這一幕,面面相覷。

張郎問:「那小沙彌剛才是在做什麼?」

「你沒聽到嗎?他說他在禮佛。」

「禮佛?禮佛是向佛像敬禮嗎?」

「對啊!」

「向人敬禮我還能明白,向一個像敬禮,為的是什麼呢?」

「不知道耶,是件好事吧!那個沙彌這樣說的。」

「好事是指什麼呢?」

「嗯,也許是指禮佛之後就可能可以成為像佛一樣的人吧!」

「哇!如果真是這樣,以後就會有人為小沙彌做像,並且來禮拜他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小強說。

張郎問:「不過那個老和尚忒奇怪,就這樣打了小沙彌一杖,莫非這裡是個體罰之地?」

小強摸著腦袋說:「我猜大概是老和尚要小沙彌做些什麼事情,小沙彌沒有做卻跑來禮佛,所以才會特別跑來打他一杖吧?」

張郎說:「有可能,不過聽起來還是很奇怪,因為小沙彌說禮佛也是好事,但老和尚卻說好事不如無,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

小強傻傻地笑著說:「大概是說做再多的好事,也比不上『無』來得好吧!」

「那麼比好事還要好的那個『無』究竟是什麼呢?」張郎問。

「我也不知道哩,也許是什麼好吃的東西吧!」小強說。

「一說到吃,我就餓了呢。」張郎說:「我們走吧,找吃的去。」

「好!」說著,小強和張郎就從石窗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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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小強和張郎離開後,佛像微微笑著,心想:「好險,這一下沒挨在我的腦袋上。」

「不過,我也該吃粥去了。」想著想著,佛像也從石窗裡飛了出去。

狹長的走道,通往一個廣闊的殿堂,一個個蒲團靜靜地擺放在空蕩蕩的地面上。光從遙遠的地方穿透石窗而來,像金黃色的細砂鋪在室裡,卻未曾區分平地或是牆上。室裡靜靜地望著遠去的佛像,窗角一朵小花綻放著微笑。

(註)「好事不如無。」「吃粥去。」皆典出趙州公案。

一直以來,佛教就和政治脫離不了干係。

(邊上一位觀眾舉手發問:)這話怎麼說呢?

這話不好說。

佛陀在世的年代,印度許多地方受制於「種姓制度」,所以階級分明。佛陀眾生平等的主張,從一開始就逃離不了與政治現實之間的摩擦。而漸漸掌握實力的剎帝利(王族及武士階級),和依循傳統以來一直居於其上的婆羅門之間存在的矛盾,其解決方式之一就是向佛陀的主張傾斜,透過支持沙門來抑制婆羅門的領導地位。

除此之外,政治勢力利用佛教來鞏固統治基礎,也不少見。像是早年殘忍暴虐的阿育王之後皈依佛教,就有人指稱是緣於統治之利。而象徵北魏皇帝的曇曜五窟,或是讓武則天改國號的偽經《大雲經》,都和政治脫離不了關係。試想,倘若當年四姓平等真能落實,何以今日種姓制度仍然根深柢固?如今石窟內平民百姓的抬頭抑望,映入眼瞼巨大微笑的背後,多少隱藏著一雙名為政治的手。

然而,在佛教的發展過程中,祖師大德們並不是不明白這些背後隱藏著的影子,而是善巧地引導著人們在菩提道上摸黑前行。隨著因緣的不同,有些大德入朝協助人君,有些大德獨居山林行化,雖各有不同,但也能讓佛法在中國漸漸地從無父無君的非議中成為生活裡重要的一部份。

(另一邊上一位觀眾舉手發問:)照這麼說,佛像的藝術不就是一種臣服的藝術囉?

這話不好說。

的確,在某些方面,很難對佛像所代表的符號朝向臣服方向發展的觀點視而不見,但同時佛像卻又是從臣服中解放開來很重要的符號。如果說這些符號只是讓我們從自己原先的臣服中解放而跳到另一個臣服中怡然自得,其差別就在於前後的臣服是否有此優彼劣之分,但若解放的結果是臣服的完全消解,就沒有這個問題。

在中國,君王權力的根深蒂固讓「佛」不但以巨大佛像的具體形象存在,也以功德無量法力無邊的抽象形象存在,前者有助於帝王的統治,後者卻讓人們只能依附在佛底下尋求依靠,而背離了佛法核心所提及的自覺。而禪宗正是反抗這種現象最力的一群人。

為何要見佛殺佛?為何說求心不求佛?為何丹霞要燒佛?整個禪宗所追尋的方向,從某個角度看來,正在於將佛從至高無上和絕對遵崇中解放出來,也唯有如此,人們才能從佛的至高無上和絕對遵崇中解放出來。

以佛是乾屎橛為例,乾屎橛原義是指拭淨糞便的一種物品,雖然常常被視為是某種打破學人執著的作為,但事實上祖師們的用意可沒這麼簡單。以「德山棒」聞名的德山宣鑑禪師,就曾列舉各種比喻:

上堂︰我先祖見處即不然,這裡無祖無佛,達摩是老臊胡,釋迦老子是乾屎橛,文殊、普賢是擔屎漢,等覺、妙覺是破執凡夫,菩提、涅槃是繫驢橛,十二分教是鬼神簿、拭瘡疣紙,果三賢、初心十地是守古塚鬼,自救不了。

從這段話語中,如果釋迦老子是乾屎橛,文殊、普賢是擔屎漢,那麼這個「屎」不但是指人身體的排洩物,更隱喻著生命中輪迴的苦因,或是人們奉行佛法之後額外的副產品。也正因為如此,佛陀此一符號的存在,和能夠把人不必要的排洩物清除的工具有異曲同工之妙。更進一步,文殊普賢兩大菩薩的存在,不也正是清除和運送人們排洩物的勞動階級嗎?

正因為屎的本身有如此的比喻,所以禪宗並不像是一場革命,而更像是一種回歸。所謂的傳承,其目的不過是點亮每個人心中本具的智慧之燈。再以德山大師的故事為例:

景德傳燈錄卷十五德山宣鑒章(大五一‧三一七中):「朗州德山宣鑒禪師,劍南人也。(中略)因造龍潭信禪師,問答皆一語而已,師即時辭去,龍潭留之。一夕於室外默坐,龍問:『何不歸來?』師對曰:『黑!』龍乃點燭與師,師擬接,龍便吹滅,師乃禮拜。龍曰:『見什麼?』曰:『從今向去,不疑天下老和尚舌頭也。』」

簡單地說,這個故事是說有一天德山要離開龍潭法師那兒,龍潭法師留下他,德山就在室外靜坐一晚。龍潭法師問:「你怎麼不回來呢?」德山法師說:「黑。」於是龍潭法師就點了一隻蠟燭給他。正在他要接過來時,龍潭法師就把燭吹熄。德山便禮拜龍潭法師。

這個故事的關鍵字當然是「黑」,而龍潭法師很善巧了回應德山對於不歸的原因「黑」,不過在這個故事裡,同時彰顯著另一件重要的事情,亦即所謂的傳燈,並不是把一盞燈傳給另一個人,而是點亮每個人本具的燈火。正因此,就算熄了燭,還是能夠傳下去。

(中間一位觀眾舉手發問:)那麼,究竟誰是「不願臣服在巨大佛像陰影之下的背叛者」呢?

舉燭人。我說。

二○○九年二月三日,聖嚴法師圓寂了。我們應該說他老人家走了,或者說他從來沒有來過?

當然,如果他老人家不曾來過,我不會動筆寫這篇文章。

印象中《彌陀蘭王問經》裡提到了一個比喻:人們在暗室裡點燈所寫下的字句,待燈熄之後,字並不會因此而消失。同理,聖嚴法師的離去並不會帶走他留下來的教誨和典範,就像過去許許多多的祖師們一樣。

問題是,有沒有人再點亮燈讓我們看見,那從佛陀時代一直流傳下來的珍貴法義。

若有,且讓我們合十祈禱,若無,且讓我們合十祈禱。

成為佛弟子的基本儀式,不是吃素,也不是守五戒,而是三皈依。皈依的對象是「佛、法、僧」,也就是佛家所說的三寶。初始在佛陀成就之後,尚未有僧寶之建立,所以授佛、法二歸戒,後來有了僧寶,就成為三歸戒。不過現在一般而言,皈依三寶都至少會受五戒。戒律並不是佛教所獨有,在過去也有五戒可以分別受持的作法,所以皈依三寶的同時究竟是否一定要同時受戒,我並不清楚。

三皈依時有三歸三竟,一種說法是「我某甲盡形壽歸依佛,歸依法,歸依僧(三說);我某甲盡形壽歸依佛竟,歸依法竟,歸依僧竟(三說)」,另一種是「弟子某甲願從今身,盡未來際歸依佛兩足尊,歸依法離欲尊,歸依僧眾中尊(三說);弟子某甲願從今身,盡未來際歸依佛竟,歸依法竟,歸依僧竟(三說)。」印象中我當時唸的是後者,而每個道場的儀軌好像都有一些不同,不過整體而論,約莫都會有皈依、受戒、懺悔、發願等等過程。

三皈依時一般會發如是願:

  • 自皈依佛,當願眾生,體解大道,發無上心。
  • 自皈依法,當願眾生,深入經藏,智慧如海。
  • 自皈依僧,當願眾生,統理大眾,一切無礙。

這也許可以說是透過三皈依的儀式成為佛弟子的人們所共同有的願望,而且是很廣大的願望。所謂的眾生,指的是眾生的集合體,所以身為眾生的一分子,發願者本身自然也是願望中眾生的一分子,而且是最容易成就的對象。

不過,要成就這三個願望,其實並不簡單。我曾經問我自己,身為佛弟子,如何回應自己皈依時的這三個願望?對其他廣大眾生而言,也許我們的願是一種祝願,但對我們自己而言,這個願除了祝願之外,是否也帶著自己的意願?

  • 如果我們祝願眾生能夠「體解大道,發無上心」,那麼我們該怎麼做?
  • 如果我們祝願眾生能夠「深入經藏,智慧如海」,那麼我們該怎麼做?
  • 如果我們祝願眾生能夠「統理大眾,一切無礙」,那麼我們該怎麼做?

或者,我們真的能做些什麼嗎?

也許這些願望對我們小老百姓而言,著實高不可攀,但是如果能夠協助這件事情更容易發生,我想或許我們還能盡一分小小的心力,這也是我在中華電子佛典協會服務時的心得。想要幫助眾生「深入經藏,智慧如海」,就先要有足夠的經藏,並且讓大家能夠很容易的取得。電子佛典做的就是這一件事情,而且大家可以透過參與共同的輸入和校對計劃來成就這個因緣。等到有了好的經藏之後,我們也可以助印,或是整理相關的資料,讓更多人更容易地使用這些經藏。協助研究者用心研究法義,弘法者宣揚佛法,都是一種參與,一種成就。

除了深入經藏之外,我們還能夠為眾生的「體解大道,發無上心」盡一分心力嗎?當然可以。以前曾有一位朋友問我,如何能夠讓別人信仰佛教?我個人對於這件事情其實並沒有太大的興趣,我們所能給與的,只是一種選擇的可能性,要不要成為佛弟子,還得靠他自己決定。然而這個可能性卻可能因為我們的作為而改變,如果人們看到我們佛弟子能夠平安幸福地過著生活,人們或許會想要和我們為伍,最終提升了成為佛弟子的可能性。如果別人看我們佛弟子沒辦法依止正道生活,就降低了別人願意成為佛弟子的可能性。每一個人都是佛法最好的推廣者。

強迫別人終究不是佛弟子所願,在那些因為政治目的而建造的巨大佛像的陰影下伏首的人們,是否源於「體解大道發無上心」的期待,抑或只是單純地想要在某種力量的庇蔭之下好好的活著,或許不是我們最關心的事情,重要的是人們在佛法的道路上是否踐履著八正道而朝彼岸的離苦得樂之途前行。

「統理大眾,一切無礙」則是另一件巨大的願望,畢竟能夠統理大眾的人原本就不在多數。然而如果在必要的時候發揮公民社會參與的力量,為我們所在的社會盡一分心力,雖然可能最終的結果不如預期中好,但至少透過大眾的積極參與,能為未來更好的社會奠下較穩固的基礎。尤其在這個Web 2.0的世界裡,由下至上的力量正在主導著世界前進,回顧過去兩千五百年來,恐怕再沒有比這個更好的時光,能夠參與促進「統理大眾,一切無礙」這個願望的成就。

我常常反省著自己身為佛弟子,膽敢在佛前誇言祝願眾生能夠「體解大道,發無上心」、「深入經藏,智慧如海」、「統理大眾,一切無礙」,這些年來自己究竟做了些什麼?除了曾經在中華電子佛典協會短暫地服務五年這個微不足道的經歷尚稱得上曾經企圖為協助眾生「深入經藏,智慧如海」盡一分棉薄之力外,實在乏善可陳。或許正因為如此,冥冥之中菩薩指引我其他的可能性,在此時此刻,我似乎有一個舞台,能夠為其他的願望也盡一分棉薄的心力。

為此,我得更加努力才行啊!

嚴格說起來,我並不很討厭傲慢的人,畢竟我自己就是很傲慢的人,但是我很討厭驕傲而貶抑別人的人。

什麼是傲慢呢?

《康熙字典》引《正韻》對傲的解釋是「慢也,倨也」;而對倨的解釋是「倨傲,不遜」。依據《漢語大詞典》的說法,傲用在傲慢的意思方向,有驕傲、高傲和輕慢輕視兩種,所以可以視為是抬高自己和貶抑別人的行為。《荀子‧勸學》篇有一段是這樣說的:「君子之學也以美其身,小人之學也以為禽犢,故不問而告謂之傲,問一而告二謂之囋(ㄗㄚˊ)。」此處的傲則做「急躁」解釋,但我總覺得急躁和傲慢之間似乎存在著某種有趣的關聯。

那麼,慢又是什麼呢?

慢當然有緩慢之意,但也有怠慢驕傲的用法。如果傲是急躁而慢是緩行,那麼「不傲慢」不就成了不快不慢的對待了嗎?當然,傲慢之中的傲與慢是同義的,指的都是抬高自己或是貶抑別人的行為。

在佛教的義理中,對於慢有較細緻的分析,簡單的說,慢是指對他人心存高傲與自滿。《中華佛教百科全書》中特別把「慢」和「憍」做了區別,「憍」是指自恃自己之容貌、血統、學識等優於他人,而生起之自豪心。相對於此,「慢」則是指妄想自己比他人更為優秀,而欲對他人誇耀之傲慢心。換句話說,慢的本質是妄想和虛假的,在不同的經典裡則有許多不同的細分,簡單的說可以為成三類:

慢類︰指對於不如自己的人認為自己較優,對於和自己相當的人認為和自己相當,但是如果想依此抬高自己或貶抑別人,則稱為慢。

過慢類︰指對於和自己相當的人認為自己較優,對於比自己優的人認為自己和其相當。如果是對於比自己優的人認為自己更優,則是慢過慢。未得證而稱證則是增上慢。

卑慢類︰指比自己優的人認為他的確各方面都很好,但是自己也沒這麼差,或者是不願向其學習。

由此可見,佛法中的慢是指和別人比較之後虛假的優越感。由於慢是六大根本煩惱之一,因此也是佛弟子用力對治的對象。

會寫這篇文章,緣於近日的心有所感。慢其實充滿在日常生活之中,有許多卻是很細微以致於難以覺察。舉例而言,在團體生活中,總會有一些人自認自己是老鳥。憑心而論,這些人的確也是老鳥,但是如果因此而認為自己有什麼身份地位或是更優於他人的地方,就形成了「慢」的行為。

有時「傲慢」的出現是一種「自卑」的補償,如果一個人不會為不如別人而覺得自卑,就不需要慢來欺瞞,有時則是很單純的邏輯思考上有些跳躍而形成的錯誤,像是老鳥不一定比小鳥會飛。我自己也常常不禁意地小小傲慢了一下,有時則會大大傲慢了一下下。但大多數的時間裡,我比較傾向是什麼就是什麼,如果錯了就改進,如果沒錯,或是沒被抓到犯錯,就矇混過去。

承認錯誤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但不犯錯則是件更不容易的事情。我經常犯錯,而且還有許多可笑的錯誤。現在想著過去是如此,未來想著現在想必也是如此。嗯,要精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