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佛法的核心信仰中,人的覺悟需要依靠自己,但是事實上光是依靠自己還不夠,所以世間有佛(覺悟者)、法(覺悟的道路)和僧(踐履並且護持正法存在於世間的團體)的存在,協助人們完成自覺。當人們皈依三寶(即佛法僧)成為佛教徒時,其終極目標即是解脫,而非皈依的本身。若非如此,佛法恐將落入形式的窠臼之中。

雖然人們明白,覺悟或是解脫終究得依靠自己,但是因為有了這些協助存在,漸漸地人們開始轉向依靠這些協助。企盼往生西方極樂世界的人有之,透過經藏研究法義的人有之,投身佛法弘化事業的人有之,這些其實都是好事,然而如果遺忘了解脫是自己的事,靠不得他人代勞,那麼將會本末倒置,錯放了用心。

一旦明白此間的賓主之分,就能知曉禪宗祖師大德們的老婆心切。正所謂「達摩西來一字無,全憑心地用功夫;若要紙上談人我,筆影蘸乾洞庭湖。」由此觀之,心地是主,文字是賓,弄錯了重要的對象,就算花費甚多功夫,最終還是一無所得。

然而就算如此,口口聲聲不立文字的禪宗,卻留下了許許多多的公案。這一點不禁讓人懷疑,究竟不立文字是玩真的還是玩假的?不過不立文字和眾多公案卻也未必是完全不相容的兩件事情,倘若這些公案的存在和不立文字之間具有一定程度上的關連,也許留下這些文字的意旨並非為了說明不立文字的佛法傳承,而是在呈現「不立文字」此一傳承本身的操作方式。換句話說,公案即是禪宗的教學紀錄,其教學目的的主題之一,便是讓學人理解,佛法需靠自己去體悟。

那麼,既然佛法得靠自己去體悟,為師者究竟應該怎麼協助學人入手呢?在公案中最主流的教學理念之一,就是「不說破」。所謂的「不說破」,本質上是把問題丟還給學生自己去找答案,因為自覺需要靠自學來成就。從佛以降一切祖師遺留下來的方法都只是方法,正如同公案只是公案一樣,如果沒有自己去找到答案,別人的說法永遠只是隔靴搔癢而已。

洞山在雲岩處雖息疑雲,破見網,然並未透徹。雲岩臨遷化時,洞山問曰:「和尚百年後,有人問還邈得師真也無,向他作麼生道?」師曰:「但向他道,只這個漢是。」洞山沉吟不明,雲岩亦未道破。雲岩遷化後,洞山與師兄神山密欲往溈山處參學,路遇一溪,神山先過,洞山臨水睹影,大省前事,始悟先師之意,並造偈云:「且忌從他覓,迢迢與我疏。我今獨自往,處處得逢渠。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應須與麼會,方得契如如。」

在禪宗中不說破的教育理念,其實和現代許多教育方法相契,其本質不在於老師說什麼,學生學什麼,而在於協助或引導學生在自己的真實經驗上建構學習的能力。

公案如果是許許多多教案的匯集,那麼講述公案就成為解說教案的過程。解說教案和親身學習是兩件不同的事情,很多時候學生並不需要知道老師用什麼方式設計教案,只需要經歷教案所精心鋪設的歷程,畢竟對教學者和學習者而言,教案具有不同的價值。然而或許有某些方式能夠讓公案成為學生學習的舞台,例如重演公案的歷程或是運用公案的手法來教學等等,而這也就是我對「禪公案劇」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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