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究竟是種什麼樣的魔力,能讓人們為此甘受苦難的折磨?這事只怕世上最優秀的智者,也不一定能夠給個讓人心悅誠服的答案。

為什麼會有這種感慨?且聽我說一個不笑的女人的故事,你就會明白。

話說曾有一個美麗的女人,和她的先生在一起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那時,她每天笑口常開,臉上堆著滿滿的笑容,讓所有看到她的人,都會相信她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是好景不常,她的先生被檢查出罹患鼻咽癌,醫生說這是因為她先生長年抽煙喝酒所致。在經過了一次完整的療程治療後,情況有些好轉,可惜不久之後又再度復發,終於,她的先生在她懷裡撒手西歸。

幸好先生為她留下了還算豐厚的遺產,對她往後的日子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不過自那時起,她擦乾了淚水,從此以後就再沒有人見過她的笑容。

她開始喝酒,也開始抽煙,不時還到先生生前最愛去的小鋼珠店流連。她的朋友很擔心她的狀況,也常常來找她聊天,勸她多出去走走,甚至還起了個念頭,要把隔壁陳媽媽他大哥的結拜兄弟介紹給她認識,希望能湊合兩人。不過她還是一直不笑,只是用深邃的眼神默默地回應著好朋友的焦慮,就像是她完全忘記了世上還有笑這回事一樣。

就這樣過了兩年,一天,她也被診斷出患了初期的鼻咽癌。她勇敢地接受了治療,並在一次完整的療程之後康復。

和一般病患不同,她對於自己的遭遇似乎並不在乎,這也讓朋友認為她已心灰意冷,更加為她擔憂。

然而,又過了半年,她的身體日漸虛弱,終於長期住進醫院療養。

或許是自知大限將屆,她讓朋友們齊聚一堂,並表達這些日子以來她對大家的感謝之意。

「謝謝大家的陪伴!我知道大家很關心我,也希望看到我的笑容,我卻讓大家失望了。」

「不過你們別為我擔心,我並不是心灰意冷,只不過我曾答應老公要陪他一同受苦,可是他得了癌症,一個人走,我卻絲毫無法為他分憂解勞。所以我才開始抽煙,開始喝酒,也只有做他以前曾做過的一切,我才能感覺他還陪在我的身邊,才能感覺他過去是確實存在的。」

「感謝老天爺讓我得到和他一樣的病,讓我也能承受和他一樣的痛苦。這樣我便心滿意足了。謝謝大家的陪伴,我終於能夠有勇氣到另一個世界去面對他。」言訖,在大家驚訝的表情中,這個不笑的女人,在天使迎接她的同時,帶著一抹淺淺的微笑離開。

--記Giordano Bruno(*)

驢子失落地離開了演藝事務所,這是他第一百七十九次求職,也是第一百七十九次的失敗。一直以來,驢子都以成為流芳百世的喜劇演員為人生的最高目標,但一次又一次的挫敗,漸漸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壓根兒不是做喜劇演員的料。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間來到了三隻小豬企管顧問公司的門口,聽到公司裡面正有人談論著:「現在的市場競爭激烈,大家搶食有限的草原,所以彼此廝殺,血流成河,這就是所謂的紅海。如果想要另闢谿徑,就要想辦法找到沒有人進入的市場,也就是所謂的藍海策略。」

驢子一聽,恍然大悟。一直以來無法順利進入喜劇市場,原因無他--市場飽和是也。在這個專業化的時代,要比扭捏作態比不上蛇的靈活,要比裝傻搞笑比不上猴的靈敏,無怪乎自己一直碰釘子。「不過沒關係,」驢子心想:「擺對地方的人才是天才,擺錯地方的天才是蠢才。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只要我到沒有驢子的地方去發展,一定能夠成為知名的喜劇演員,他們便會為了錯失一個天生喜劇好手而自責,強烈地邀請我回來演出,到時候衣錦還鄉,大大地風光風光。」

下定決心之後,驢子來到了江邊,坐船朝貴州出發。第一次離鄉背井,心中難免有些緊張,驢子心想,不若向人打聽打聽,貴州那兒的人情事故。甲魚告訴他陽朔山水甲天下,白沙鴨告訴他貴州美食頂呱呱,驢子謹記在心。不過動物們都不約而同地警告驢子說,山林裡的老大是老虎,千萬不要相信什麼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跑到老虎的頭上拔毛。

驢子心想:「沒想到大家都這麼怕老虎,如果能夠讓這麼可怕的老虎開心,我就絕對能夠讓所有的人開心。」因此,船一靠岸,驢子便急忙地往山林裡跑,大家的忠告瞬間變成驢耳東風。

山林裡的動物很少看到像驢子這樣的龐然大物,見到驢子發瘋似地奔跑,一邊還嚷著要找老虎,誤以為他就是傳說中的「神人」,於是紛紛四散走避。這消息終於傳到了老虎的耳裡,老虎決定要會一會這個龐然大物。

這一天,老虎威風凜凜來到了驢子面前,驢子一見,心中大喜,想到有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連忙開心地笑了起來。這一笑可不得了,老虎驚為天人,連忙退避三舍,以為驢子要把自己吃掉。

驢子一見老虎被嚇跑了,忽然覺得很沮喪,難道自己真的沒有喜劇天份嗎?老虎遠遠望見驢子失落的模樣,於是漸漸地靠近,想要多試探一下。這一回驢子很小心,不讓自己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了老虎,而老虎習慣了驢子的聲音,也漸漸地放下心中的大石,開始試探起驢子的反應。

驢子小心翼翼地看著老虎,每當老虎接近,就會手舞足蹈,想要搏虎一笑。不過老虎似乎不太願意靠近他,因此驢子心想:「我離鄉背井來到這窮鄉僻壤,為的只是要成為一個喜劇演員,沒有想到天不從驢願。如果這次沒有辦法逗得大家開心,我只好放棄當喜劇演員的夢想。」下定這個決心之後,驢子便用盡渾身解數,希望能夠討得老虎的歡心。

在看了驢子演出的各式戲法之後,老虎漸漸明白驢子的技倆,於是笑著說:「原來不過只是一個搞笑藝人罷了。」言訖,便縱身撲上前去,把驢子給生吞活剝,同時也把驢子的夢想帶進黃泉。

自此以後,驢子為了成為喜劇演員而奮鬥的故事漸漸在動物界流傳開來,詩人還特別編了一齣「黔驢技窮」的戲劇來紀念驢子。雖然驢子在生前沒有辦法成為知名的喜劇演員,但是他用一生搏命演出,已讓他名留喜劇史,千古流芳。每當人們提起這個故事,在歡笑之餘,也會因驢子為藝術與理想獻身的勇氣和執著,流下一滴清淚。

附帶一提,這隻老虎陰錯陽差地捧紅了驢子,各方輿論撻伐便踥踵而至,讓老虎的心情大為低落,於是參加了景陽崗七天六夜的旅行團,想要好好散心。不料在途中巧遇一名彪形大漢,誤以為是驢子之流,一時委屈湧現,想也不想便咬牙切齒地撲上前去,結果反而被活活打死,此為後話不表。


(*)Giordano Bruno的作品中,常以驢做獨特的比喻,見《驢子的占卜——布魯諾及關於驢子的哲學》。Giordano Bruno的生平,請參見中文維基百科:http://zh.wikipedia.org/w/index.php?title=%E5%96%AC%E7%88%BE%E4%B8%B9%E8%AB%BE%C2%B7%E5%B8%83%E9%AD%AF%E8%AB%BE&variant=zh-tw

英雄

自從那年不小心從山上摔了下去,已近十年沒有回到家鄉。

看著水面上的倒影,披肩的長髮、凹陷的眼眶和雜亂的鬍鬚,應該沒有人認得出我吧!

進了村門口的廣場,孩童無邪的圍著一個我沒見過的雕像嬉鬧。這雕像看著怪眼熟,於是我便問問孩子:「請問這是哪位?」

「您是第一次到咱們村兒吧!」一位看起來像是帶頭的孩子搶到前面回答:「這是咱們村的英雄阿強先生。」

阿強?那不就是我嗎?我心裡琢磨著,問道:「小朋友,你好心和叔叔說說,這阿強先生是怎麼樣的英雄呢?」

「就十年前,小明哥在山崖那兒跌倒了,幸好抓住大樹幹懸在空中,才沒摔到山下。阿強先生衝上前去要救小明哥,沒想到失足跌落山谷。」

「那後來呢?」我問。

「後來小明哥好像自己爬了上來,才跑回村子裡求救,可是大家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阿強先生,想必是被野獸吃了,屍骨無存。」

「對啊對啊!」另一個小朋友說:「村長說阿強先生見義勇為,為善不欲人知,是個英雄好漢。只可惜一失足成千古恨,但阿強先生的精神是可取的,雖然阿強先生不幸離開我們,但他的靈魂一定會保護我們的。阿強先生是我們的英雄!」

「英雄!英雄!」小朋友們一齊喊著,快快樂樂地圍著雕像喊著。

對了,那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我記得我追著那個孩子,好像要拿回什麼東西,後來才莫名其妙地掉下了山谷。罷了,我再沿街問問,也許有人記得我!

街 上雜貨鋪的老人說阿強是個好小孩,從小就很懂事,都會到店門口幫他看店;賣花的阿嬌說阿強是個好小伙子,當年阿強對她有意思的時候,怎麼沒有對他好一點; 賣燒餅的劉叔說阿強很喜歡吃他的燒餅,劉叔常請阿強吃,才讓阿強有見義勇為的膽識,問我要不要也來一個。每一個人對阿強都有著美好的懷念,阿強先生是大家 的英雄!

走著走著,來到了一家商店前,裡頭竟販賣著阿強先生的公仔和各式紀念品。身為阿強的「版權所有人」,我理當進去關切關切。

噹噹!店門一開,鈴鐺響起,簾子裡出來一位老人:「歡迎光臨!」

我定神一瞧,雖然老人胖了,頭髮也白了,但我認得他,他就是咱村的村長。

「村長大人!您還記得我嗎?我就是阿強哪!」我急忙上前說。

「阿強?」老人調了調眼鏡,緊緊盯著我看:「你……是那位阿強啊!」

「就跌到山谷下的那位阿強啊!」

「不!不可能!那位阿強是咱村裡的英雄,已經捨身取義了。」

「你仔細看看我,我可以說出過去在村子裡生活的記憶,你一聽就知道。」

「那你說給我聽聽。」村長說。

「我住在北街,常到街上雜貨鋪口看免費的漫畫,經常被那老頭趕,您還記得嗎?」

「不太記得了。」

「我以前想追賣花鋪阿嬌的妹妹阿香,有一天去送情書,沒料到撞見阿嬌在洗澡,結果差點被打個半死,您還記得嗎?」

「再多說一點。」

「我很愛吃劉叔的燒餅,但口袋沒幾個錢,所以常常抓了就跑,吃了不給錢,有幾次是您替我出的錢,您還記得嗎?」

「唷!這我可沒忘,你真的是阿強!」村長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是啊!謝天謝地,您真想起我了。」

「唉喲!你怎麼沒有死哪!」

「我也不知道,總之就是命大唄!」我抓抓頭。

村長拉了張椅子給我,讓我和他一起坐下。

「現在你有什麼打算呢?」村長問我。

「我?我也不知道,總之好不容易回到家鄉,總是想定居下來,好好當份差,娶個媳婦……。」我說。

「那可不成。」村長搖頭說:「大家早把你認為是村裡的英雄,並且為了救個孩子犧牲了,現在倘若知道你還活著,必然不能接受的。」

「可您知道的,我是真的活著啊!」我急著說。

「別急別急,你聽我說。我是村長,我在乎的不是事實是什麼,而是大家會怎麼看這件事情。」村長吸了口煙。

「如果大家知道我還活著,不是會很高興嗎?這就叫做天公疼憨人,古時的英雄不也都是打不死的蟑螂嗎?」

「可惜你不是他們啊!」村長緩緩地說:「你之所以成為英雄,是因為你死了,倘若你沒死,你就再也不是英雄了。」

我楞著。

「我知道這對你有點為難,但你思考思考,現在大家心目中的你,和過去的你,你想要當那一個?」

「現在的我。」我說。

「是啊!」村長微笑著:「你想想,大家把你當成英雄,說你的死重於泰山,倘若你沒死,大家心目中的偶像破滅,反而會怪罪你沒死,屆時你英雄當不成,反倒變成了過街老鼠。」

我低頭看著地面,理不出個頭緒。

「你看,那廟裡供著的神明,都是偉大的人,他們死了,成為大家心中永遠的偶像。如果把那雕像打破,也尋不見半個神明哪。可見偶像這件事情,原本就活在人們的心裡。在現實生活中也有這麼偉大的人物存在,但又會受到幾個人的尊敬呢?」村長語重心長地對我說。

「那我該怎麼辦呢?」我抬起頭,村長皺了皺眉。

「你想成為真正的英雄嗎?」村長問我。

我點了點頭。

「好吧,如果你有這個決心,我倒有個好法子。」村長起身,走到簾子後頭,拿出了一小瓶液體。

「這無色無味,喝下去渾然沒有知覺,三十分鐘後就駕鶴西歸,到時候神不知鬼不覺,你就可以繼續做你的英雄。」村長將瓶子交給我。

什麼?我全身震了一下。

「你可以好好想想,再找個好地方喝下這瓶藥水。」村長說:「今天我也就不做生意了。」

「謝謝您。」我手裡握著小小的玻璃瓶,只覺得好冷。

「對了!你當時是怎麼掉下山崖的?真的是為了救小明嗎?」

「哦!應該是吧!我也忘了。」我傻傻地笑著,臉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慢慢轉身走了出去。

是啊,我想起來了。當時我遠遠地看到地上有一文錢,想說不知是誰掉的,總之撿起來可以去買糖吃,沒想到小明那傢伙眼明手快,竟在我之前撿起。我一氣之下追著小明說那是我掉的錢,小明死也不信,一直跑給我追,我就這樣跟著一文錢掉下了山崖。

走著走著,來到了村門口,時近正午,嬉鬧的孩子們大概都回家吃午飯,只剩下炙熱的陽光塗抹在英雄的雕像上。雕像看著我,靜靜地笑著,好像在嘲笑活著的自己。

「這樣的你過得好嗎?」我心頭納悶,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雕像底下,想像著雕像所看到的世界,眾人的簇擁、歡呼和感激久久不能散去,人死了若能如此,也算得上是不枉此生吧?

忽然覺得有點渴,看著手中的藥瓶,我一飲而盡。

十字路口的冷風,像是在迷宮中的老鼠團團轉。等不及我通過的紅燈,阻礙了勇往直前的決心。

兩個年輕人騎著一輛摩托車,快速地接近,在冷冰冰矗立路口的電線桿身上,裝飾一塊黃底黑字的小看板,然後趁著綠燈睡醒之際,揚長而去。

這舉動勾引了我的興致,忍不住趨前瞧瞧。

「你是無家可歸的人嗎?
你想要迅速成家立業嗎?
無論是專家、作家或是漫畫家,演說家、歌唱家還是政治家,
一通電話立即美夢成真,歡迎電洽5454544甲專員。」

原本以為是個普通的租售廣告,竟然能夠立刻成為「作家」,這該不會是騙局吧!

狐疑與渴望激戰,但打個電話也算不上什麼損失。果然有個甲專員,並約我到公司詳細談一談。

這公司很氣派,大大的落地窗上掛滿名人的模樣。大廳美貌的服務小姐請我稍等,不久便有一位穿著淺色西裝的高個男子出現。

「先生您好,敝姓甲,和您通電話的甲專員就是我。歡迎來到美夢成真人體塑造公司。」

「您好。請問一下,您們這兒是怎麼塑造的呢?」

「請讓我為您介紹。我們採用世界最尖端的科技,只要您想要成為什麼樣的人,而我們剛好有這樣的空殼,就可以很快地讓你美夢成真。」

「空殼?」這聽起來讓人不是滋味。

「您剛在電話中談到您想要成為一個作家,我們這兒剛好有現貨,不如我們一同看看,順便幫您解釋,您便能明瞭。」

甲專員領我到了三樓,走進一間接滿各式管線的冰冷房裡,眼前的畫面讓人怵目驚心,一個一個直立的透明圓柱中,都站著一個人。

「您瞧,這就是作家們的空殼,所謂的空殼也就是身軀,只要有您喜歡的作家,透過那邊的轉移機,您就可以直接擁有作家的身分。」甲專員指著房間中心的一架巨形機器說。

「那我現在的身體呢?」

「這個您放心,我們會替您保管。如果您要租用,在租用期限之前回到這兒,我們可以幫您再換回去,不過租用期間需要另外支付保管費用,以目前的技術,租用三十天內絕對不會產生任何不良的副作用。」

「那麼如果不是租用的話呢?」

「如果您要購買,我們會依照您目前身軀的價值來收購,也就是可以直接抵免部份的購買費用,並且有七天的試用期。如果七天之內覺得不適合,可以再換回來,不過由於我們轉換的成本很高,所以會以租用來計算。」

「那麼,也可以變性嗎?」

「當然可以,也常常有客戶提出這樣的需求,不過我們有個規定,涉及性別轉換不得租用,而且沒有試用期,必須直接賣斷。您有興趣嗎?」

「不!我只是好奇而已。對了,我剛才在底下看到王建民的照片,那麼說起來我也有機會可以成為王建民囉?」

「很抱歉,那只是廣告,我們目前沒有辦法取得王建民或是其他名人的身體。只不過的確有幾位職棒選手的身體,在簽賭案後寄放在我們這兒。」

「這樣啊,」我略顯得失望,於是繼續問:「可是你們怎麼有這麼多的空殼呢?這些人跑哪兒去了?」

「很抱歉,這屬於商業機密的一部份,正如同您如果和我們購買新的身體,我們也不會將您的資料洩漏出去,這一點請您絕對放心。」

「可是我的錢並不多,如果我想成為作家,我可以選擇那個身體呢?」

「您先別擔心,讓我們先來為您目前的身體估個價錢。」

說 著,甲專員讓我坐進一台像是蒸汽浴的機器裡,然後在外頭調整一些設定,忽然感覺全身一陣發熱,此時甲專員推開門讓我離開機器,並指著一個紅色的數值說: 「您看,這就是您的身體目前的價值,恰恰好我們這兒有一個作家的身體和這個值差不多,如果您有意願今天成交的話,我可以給您一個優惠,不收任何多餘的費 用,您就可以成為那個作家。」

「噫!這麼好。」

「是啊,但是只有今天,您可以參考一下。」

甲專員帶我走到一個圓柱前,在圓柱中有一位老人。

「這樣子不會太蒼老了嗎?」

「我們的價格是以現時的單位價值乘以剩餘使用年限來計算,保證合理。」不過,甲專員似乎也看出了我的猶豫:「如果您不喜歡,您可以考慮加價購買其他的身體,像是這一位只需要一千兩百萬。」

無論何時何地,錢似乎都是命運沈重的枷鎖。

無奈,我選擇了老朽。於是,出口成章,落筆成文,我開始成為一個作家。

六天後,我出席一場在一○一大樓舉辦的作家聚會,並受到媒體矚目。原來,這老朽的身體竟是文壇巨擘。在鎂光燈的簇擁下,我對這突如其來的光榮感到欣喜。

離開時,一位年輕人把我拉到一旁,悄悄對我說:「您好,您可曾去過美夢成真人體塑造公司?」

一陣肌肉收縮,背後冷汗直流。難道我的作家夢就要被戳破?

「別擔心,我也是透過那裡而得到年輕的身體,」年輕人說:「這裡有許多人也是如此。」

「哦!」我訝異地望著他。

「我看您和身體尚未完全同調,似乎還在試用期內,建議您儘快取回自己的身體。」

「為……什麼?」

「因為只有軀殼的作家稱不上是作家,」他稍稍停頓了一下:「更何況你難道不曾對那些寧願拋棄自我的靈魂感到懷疑?」

「的確,不過,就算是我還在試用期內,您理應認不出來啊?難道……。」

忽然我有所領悟,年輕人微笑向我致意,便默默消失在人群之中。

當下我決定要換回自己的身體,此時一旁的新聞吸引了我的注意:

「今天早上一家美夢成真人體塑造公司發生大火,大樓付之一炬,幸好沒有人員傷亡,詳細起火原因警方正深入調查。」

一陣驚呼,我的靈魂從一○一上墜下。

命運

週一的上午,天氣晴朗,街道上像往常一樣的忙碌,一輛藍色轎車靜靜停在路邊黃線區域的最前方。

不一會兒,拖弔車的汽笛聲鳴起,警察下車正要拍照,一個穿著西裝的男子匆匆跑了過來向警察道歉,並說明馬上會把車開走,便撕掉已經貼上的封條,打開車門上車。於是警察和工作人員便轉身處理停在後方的車子。

藍色轎車啟動,快速地離開。

一個穿夾克的男子匆忙地由銀行跑了出來,手上拿著鑰匙,但是卻看不見鑰匙要開的車門。本以為自己的藍色驕車已經被拖弔車拖走,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有人先他一步把「他」的車子開走,就在光天化日的大街上,在交通警察的面前。

交通警察通報了車號,希望能夠迅速地把這個膽大妄為的偷車賊逮捕。

穿夾克的男子只能呆坐在路邊,大嘆自己倒楣。

今天,是他失業第八百三十七天的紀念日。這段日子讓他花光了積蓄,還欠地上銀行一筆不小的卡債。也許正如廣告台詞所說,借錢是高尚的行為,但還錢呢?討債呢?

這陣子他一直在躲,躲著銀行也躲著家人,不敢讓家人知道他已經失業許久的事實。但是地上銀行委外的暴力討債公司還是找上了他的老家,並出言恐嚇他年邁的母親。

於是,一死了之的念頭浮上腦海:「並不是我捨棄了這個世界,實在是這個世界捨棄了我啊。」

然而,準備和愛車一起沈入海底的理想,卻被一個莫名的賊給偷走了。

他開始四處閒逛,用身上僅有的零錢買了兩瓶啤酒,不知過了多久,就這樣晃晃悠悠地走到了漁港邊。

太陽漸漸西沈,他打開了啤酒一口接著一口。酒量不好的他,過去曾有一杯醉的雅稱,只喝了半瓶,醉意便籠罩整個天空。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太陽算不算是一種希望呢?矇矓之中他想著,隨著太陽漸漸消失,他的希望也隨之沈入大海!忽然他想起自己原本打算要學學夕陽,開著愛車投海自盡,結束這短暫又疲累的一生。

正當此時,一台藍色的轎車衝向碼頭,在他的眼前呼嘯而過,撞斷了鐵欄竿,直挺挺地掉入海中。

旁邊的釣客連忙打電話報警,不一會兒消防人員趕到現場,連忙潛入水底,並調動大型弔車要把車子弔起來。

哦!那不就是我嗎?他想著:我開著我的藍色噗噗,就這樣子解脫了。也許現在的我已經死了!咯!

好不容易車子弔了上來,裡頭的駕駛撞破了頭,早已氣絕身亡,看來死意甚堅。

警察連忙從車號查到了車主,並連絡了家人。

一個老婦人在警察的陪同下心急如焚地趕到現場。他遠遠一瞧,噫,那不正是老媽嗎?原來,老媽也來為我送行了?不成,我得過去打聲招呼才行。

他站了起來,飄飄然地走了過去。

警察問:「這是你兒子嗎?」

老婦人說:「不是!這不是我兒子。」

另一個警察接了無線電的通知跑了過來:「這台車在中午時被人偷走了。」

老婦人心中的大石頭終於放下,回頭一看,兒子竟好端端地站在她的後面。

「嘿!老媽!你也來送我啦!」穿夾克的男子醉醺醺地說。

啪!忽然間老婦人賞了他一巴掌,這一下可把他著實打醒!

「噫!老媽,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還說你,讓老媽擔心成這個樣子。」

他伸手拭去母親的眼淚,自己的淚水竟也控制不住。

「對不起!孩兒不孝。」

也許,老天爺讓一個人活著,是因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他承擔。於是,他下定決心,決定不再有輕生的念頭。

「無論什麼困難,總會有辦法可以克服的。」他告訴自己。

過了三天,他失蹤了。

母親報警之後,警察追查出他被暴力討債集團請走。

某個下雨天,他被人發現陳屍在偏遠產業道路旁的水溝裡,渾身是血,唯有手中緊緊握著一張小卡片,那是他最喜歡的詩人的一個疑惑:

路有凍死骨,那肉呢?

抓交替

張三是西村有名的濫好人。有人向他借五毛,他給一塊。有人請他幫忙抬東西上車,他會一起坐車到目的地,幫忙把東西搬上樓,然後自己再坐計程車回家。上回送一個即將臨盆的產婦到醫院,一直陪到小孩出生,在醫院還高興得不得了,護士還以為他是孩子的爸爸,上前恭禧他!結果真正的爸爸來了,差一點鬧出人命。

在連日陰雨後,天空終於放晴,張三一個人到山上閒逛,順便為村口的阿婆採些草藥。沿著小溪走著走著,來到了一處深潭,幾個孩子在那兒嘻鬧著。

「喂!孩子們!這兒水挺深,挺危險,別太靠近了。」張三對那群孩子們說。

孩子們吐著舌頭,就像是在說「你少管嫌事」,自顧自地玩著。

「這些孩子真是的!」張三嘟嚷著,但總覺得放心不下,於是便在一旁坐了下來。「正好休息休息。」張三心想。

回憶起這個水潭,張三不禁嘆了口氣。當張三還是小孩的時候,某次地震之後便形成了這個潭,不知何時開始已經成了大家夏天消暑的聖地和遊樂場。然而自從村外頭的李四在這兒溺水之後,就常常發生意外。村裡的老人說這是所謂的「抓交替」--在這兒淹死的人,為了投胎轉世,要另外抓到一個人來代替自己的位置。至於為何如此,張三不太能理解。

正此時,一個小孩溺水了。

「啊!糟了!」張三看到了小孩的手不斷地在水面打出浪花,好像腳被什麼抓住一樣,連忙衝了過去,跳進潭裡。

張三稍黯水性,知道此時如果出現在小孩的正面,小孩一定會緊緊抱住他,反而危險,於是潛到潭底繞到小孩的背後。

「別怕,我來救你!」張三說著,右手從後方繞過小孩的胸口抱著,連忙要游到岸上。

「我的腳被拉住了!」小孩哭喊著。張三覺得有異狀,再度潛到水面下,只見小孩的左腳被一條長長的塑膠袋給纏住了。

「該死的東西!不知哪個缺德的傢伙亂丟這種要人命的東西!」張三心想,連忙伸手解開。不過因為小孩先前的掙扎,塑膠袋纏得很緊,張三換了三次氣才順利解開。正當解開時,也不知是不是小孩太緊張,伸腳用力一踢,張三只覺得腦袋一暈,整個世界頓時一片漆黑。

不知過了多久,張三緩緩張開眼睛,感覺全身輕飄飄,好像躺在一個海綿做的床上。陽光只是淡淡地拂在身上,空氣好像凝結了一樣,感覺不到風。太寧靜了。

一群人在水潭邊上細細地哭著,有一個人躺在地上。仔細一瞧,「唷!那人不就是我自己嗎?」張三心頭納悶。

「那就是你,朋友!」一個聲音從身邊傳來,張三轉頭一瞧,是一團如霧般的影子。

「你已經死了!」那影子說:「原本我只想找那孩子來抓交替,沒想到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你想救他反而被他害了。」

「怎麼說?」張三問。

「那孩子一急之下把你給踢昏了,你就淹死了。」那影子說:「雖然你不是我要找的對象,但一潭不容二鬼,也算是你幫我一把,我可以去投胎了。謝謝你。」

「噫!那我該怎麼辦呢?」張三問。

「你也去找一個人交替吧!」那影子說:「我之前的那人就是這麼教我的。」說完,影子忽然間消失地無影無蹤。

張三回頭一看,岸上的人群和躺在地上的那人早已不知去向。空氣很稀薄,不涼也不熱,這時張三才發現,自己早已沒了呼吸。

張三一個人住在潭裡,有時想要到處走走,卻又怕迷了路回不了頭,就這樣過了一年,水潭邊冷冷清清,大概是剛發生事情,沒有人敢來這兒玩耍。

夏天再度來臨,幾個孩子相約來這兒試膽。玩著玩著,又有一個孩子被潭底的塑膠袋給纏住,死命地尖叫,但在張三的眼中,就像是薄霧裡的畫片一樣遙遠。

忽然張三心頭一驚!「這可不成,那孩子有危險!」

張三衝了過去,伸手去解塑膠袋,但是似乎不太能抓住。其他幾個孩子也游了過來,一起抱著這個孩子。

過了一會兒,張三終於解開了塑膠袋,那孩子也順利地被救上岸。孩子們頭也不回地跑開,連一聲謝謝也沒說,潭水又再度回到原先的寧靜。

「好極了!」張三開心地笑著。

就這樣日復一復,十年轉眼過去。十年間張三在這兒救了幾十人,早已經忘記自己要抓交替這件事。

「算了!」張三告訴自己:「反正死了就死了,在這兒當個小小的守衛,以免有人受到傷害。」

某一個秋天,潭岸被白色的芒草覆蓋,張三一個人享受著秋高氣爽的好心情。一個老人家拄著拐杖來到潭邊。

「張三!張三!你在嗎?」

張三聽到有人在叫他,感到很驚訝!

「我是張三,您老是哪位?」

「我是本地的土地。」那老人撫著鬍鬚說。

「唷!原來是土地公!失敬失敬!來這多年,一直沒能向您請安。」張三感到不好意思。

「也無妨!」土地公笑著說:「來這兒沒別的事情,有件事想請您幫幫忙!」

「您怎麼這麼客氣,有什麼我能效勞的地方,請儘管告訴我。」張三拍著早已不存在的胸脯說。

「呵呵!我想請你接替我的位置,繼任這個地方的土地一職。」

「什麼?這不成!我哪有這能耐啊!」張三搖搖頭。

「你可以的,我觀察了許久,一直以來你總是抱著助人的念頭,不忍抓交替,你的慈悲心腸和助人為先的行動力,非常適合接替我的位置。」土地公說。

「那您呢?您要去哪兒?」張三問。

「我在此服務三百年,功德圓滿,也到達了退休的年紀,如果你來接替服務的棒子,我就可以安心前往西方,隨佛修行。所以你接替我的位置,也是對我莫大的幫助。」

「我在這兒住著挺習慣的,不想到別的地方去啊!」張三說。

「這也是。不過如果你一直住在這兒,過個五六百年,也只能成為水仙,最多幫人撿撿潭底的斧頭,拉人一把。還不如到服務處來,可以幫助更多的人,也可以透過修練更上一層樓。」

「可是如果我離開這兒,有人再溺水怎麼辦?」張三皺皺眉頭說:「到時候又要抓交替,一個抓一個,不知何時能了!」

「這簡單!」土地公笑著,手上的拐杖輕輕點在地上,只見大地動搖,不一會原本的深潭已經變成溪流。

張三目瞪口呆。

土地公說:「其實我很早就想解決這個潭的問題,只是住在這兒的朋友總是不願離開,我也不忍心趕他們走。這樣子你就放心了吧?」

「是啊!這樣子人們可以來這兒抓抓小魚小蝦,沒地方好游泳,也就不會出事了。」張三鬆了口氣說:「可是我沒有您這種大能力,又如何幫助大家呢?」

「這也不難。」土地公轉身走到芒草叢中,低身摘了一隻土地公枴(一種草本植物),用自己的拐杖輕點,變成了一隻真正的土地公枴,然後交到張三的手中,並交待著:「你好好拿著!這枴是空心的,只要你常保慈悲之心,將善念的力量灌輸到這枴杖中,自然而然就能發揮幫助人的力量。」

張三拿著枴杖,心頭有種莫名的感激。

土地公說:「接下來這裡的事情就拜託你了!」

「等等,土地公,這個工作我得做到什麼時候?」張三問。

「你聽過傳燈嗎?只要你功德圓滿,並且找到另一個能夠接任你的人就可以了。」土地公微微笑著。

某日,一名佛教徒來到了禪寺,向禪師請法。

禪師請佛教徒喝茶。禪師將一個茶杯放在佛教徒的前面,並將茶不斷地到入茶杯中,於是茶便溢滿到桌面上。

「啊!禪師,等等!」佛教徒對禪師說:「茶杯已經滿了,你再這麼倒只會把茶浪費掉。」

「是啊!」禪師將茶壺放好,笑著說:「這就像你想要親近佛法,但心中充滿自我,無論旁人說了什麼都是浪費啊!」

又一日,一名基督徒來到了禪寺,向禪師傳福音。

禪師請基督徒喝茶。禪師將一個茶杯放在自己的前面,並將茶不斷地到入茶杯中,於是茶便溢滿到桌面上。

「啊!禪師,等等!」基督徒對禪師說:「茶杯已經滿了,你再這麼倒只會把茶浪費掉。」

「是啊!」禪師將茶壺放好,笑著說:「這就像我已經在佛法中得到大利益,心中充滿喜悅,您還想賜給我額外更多的東西,反而浪費了啊!」

在一旁的弟子百思不得其解,等周圍的人離開了之後,向禪師請教箇中奧祕。

禪師讓弟子坐下,並將一個茶杯放在弟子的前面,再將茶到入茶杯中,剛剛好盛滿。

「喝吧!」禪師說。弟子將茶一口飲盡,禪師又為他添滿,如是三回。

「師父,我是想問您為什麼同一個茶杯滿出來,您會做不同的解釋,並不想要喝茶啊!」弟子問。

「口渴了就喝茶,不渴就不用喝,杯子只是用來盛茶罷了,用完就洗乾淨,哪有什麼奧祕呢?」

占卜

下課鐘聲響起,易老師正在收拾滿桌的卜筮用具,小陳急急忙忙從座位跑到堂前:「老師,能不能打擾您一點時間?」

「哦!」易老師抬頭微笑地說:「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地方嗎?」

小陳抓抓腦袋:「是這樣子,老師能不能幫我算一算,我什麼時候會死?」

老師溫柔地端詳著小陳,緩緩地說:「好啊,不過你能不能先告訴我,你什麼時候曾經真正地活過?」

小陳一楞,待在那兒啞口無言。

「別急,等你找到答案,到時候我再幫你算!」易老師此時已收好教具,和小陳揮揮手,轉身走出教室。

「我什麼時候真正地活過?」「我一直活著啊!你看,這手、這腳和這英俊的臉蛋。」「可是老師不會無緣無故問我這個問題啊?」

從那一天起,小陳便陷入沈思,然而愈是用力去思考,愈找不到問題的答案。

有一天,小陳獨自跑到山上閒晃,順便思考這個問題,不經意在地上踩斷一根枯枝,於是隨手撿起,用力丟到停車場外。只聽咚的一聲,樹枝恰好落在垃圾筒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啊!我知道了!」這一聲讓小陳喜出望外,那琢磨許久的答案原來如此簡單!

「只因我感覺、我思考,所以我存在,一旦我遠離了感覺和思考,我便不曾活著。」

小陳急忙地去找易老師,易老師看到小陳的神情,料定他已經有所領悟,不待小陳開口,便說:「往者已矣,來者猶可追,如果你有興趣,就跟著我好好學習吧!」就這樣,小陳拜在易老師的門下,努力修習易經的道理。

小陳在易老師的門下學習了幾年,進步神速,頗得真傳。這一天,一位中年人推著另一位坐在輪椅上的白髮老人,來到了易老師的課堂。

「易老師,久聞您料事如神,能否請您慈悲幫我算一算,我什麼時候會死?」輪椅上的老人說。

易老師蹲在老人的面前,握著老人的手緩緩地說:「老先生,您為什麼會這麼問呢?」

「我啊,這幾年身體不好,都得靠孩子照顧。可是家裡窮,之前景氣好,還能勉強撐過來,最近孩子被資遣,沒了工作,還有老婆小孩要養,我的病是沒指望了,如果多活一些時日,卻讓孩子、孫子跟著受苦,我心頭可難受啊。」說到這裡,老人家哽咽地說不下去。

易老師輕輕拍著老人的手說:「您辛苦了一輩子,到老時能和兒孫在一起,也是一種福氣。您還有什麼心願想要去做,您就儘量去做吧。至於占卜這件事一直以來都只是個參考,別太相信。」

在說了一番鼓勵的話之後,易老師送老人到門口。看著老人離去的背景,小陳納悶:「老師,您不是常常說,學習占卜要為天下人謀幸福,您為什麼不幫老人家算一算呢?」

「傻孩子,人與其計較還有多久可活,不如計較如何活得更好!人活著總有生老病死,如果只為了讓生命延續而忘了人活著真正的價值和意義,那就本末倒置了。」

「但是幫他算一算也無妨啊?」

易老師搖搖頭說:「如果算出他還能活很久,為了怕拖累孩子,說不定老人家會選擇不適宜的方法;如果算出時日無多,老人家和家人沒了希望,這也不是我所樂見的。與其如此,不如不算。」

「可是占卜者不是應該保持中立嗎?」

「占卜只是一項工具罷了。就像很久很久以前的人們,為了讓生活更便利,於是發展出金錢這項工具,」易老師說:「可是金錢發展的太好,最後金錢卻主宰著人們的生活。」

「您的意思是說,原本是人們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而發展的工具,最後人們卻變成他們的奴隸?」

「庶幾不遠矣。換另一個角度來看吧!醫療科技的發達讓人們可以活得更久,但是卻失去了古民樂天知命,與大自然融為一體的生活,最後延長的生命只能用消極、無奈和不自由來填塞,這也不是發展醫療科技的人所期待的結果。」

「我想人們也許還在摸索如何面對長壽的生活吧!」小陳說。

「其實這不只是壽命的問題,整個社會都在改變。在一個平均壽命三四十歲的社會,人們為了傳宗接代,十五六歲就成家,現在的社會平均壽命六七十歲,前面二十幾年寶貴的青春,卻都花費在實習往後如何在社會上生存的『技術』,成家立業的時間自然而然地往後延,工作的時間也是如此。」

「這恐怕也是文明進步必須面對的問題。」

「占卜也是如此啊!就以易經為例好了,原本易經是古哲觀察大自然的理則而整理出來的智慧準則。後來為了方便,把諸多條目以二進位的方式編目。凡遇到部落首長有事不能決定,便透過神聖的儀式,從『資料庫』中抽取適宜的條目來參考,而這個儀式就演變成為今天的占卜。」

「老師這麼說,似乎占卜不是一種隨機的選擇?」

「有些人認為占卜是神明的旨意,或是隨機的選擇,也許在大多數的情形是如此。然而古德為了提供領導人適當的建議,便利用占卜的儀式性和神聖性,使得建議更具有影響力,所以才創造出各種卜筮之術。占卜只是一種和領導人溝通的工具而已。」

「這麼說來,占卜是不是也可以說是一種操控人心的手段?」

「露骨地說是如此。只是一般人不了解,誤以為先民是盲目的崇拜,占卜是不科學的把戲。其實占卜是一面人性的鏡子,映照著人心,映照著時代。我們可以透過占卜的方法,向古德學習生命的智慧,並應用在現實的生活之中,這才是現代占卜的真正意義。」

「難道占卜的結果不是隨機發生的嗎?」

看著小陳疑惑的眼神,易老師拿起桌上占卜所使用的龜殼和古錢,依序占出了乾、坤、屯、蒙一直到未濟的六十四卦。

「心中想要什麼,就要能占出什麼,這才是占卜的王者之道。」易老師放下手中的占卜用具,微笑地對小陳說:「不然縱使知道病情,如果沒有辦法對症下藥,又怎麼能為天下人謀幸福呢?」

在清晨薄霧的山裡,或是在夜半無人的市郊,你可能會看到一輛陳舊但是乾淨的黃色計程車急駛而過,一轉眼就消失在路的盡頭。或許,那就是老王的計程車。

老王是個奇特的人,有著奇怪的習慣,例如,在他的車上不找零,他專愛跑偏避的道路,只要他載過一次的客人他就會記得等等。不過最奇的莫過於,無論是什麼奇怪的地方他都可以載你去。

有一次,一位失戀的客人上了車:「請載我到世界的盡頭。」

老王透過後照鏡對乘客微笑地說:「我可以載你到世界的盡頭的入口處,請你自己走過去好嗎?」

「噫!」年輕人楞了一下點點頭。於是老王飛車到山上,並請客人下車。年輕人一下車,才發現一個人站在示範公墓的門口,急忙轉身,老王的計程車早已不見蹤影。

又一次,一位失意的政客上了車,一問口就嘆息:「台灣的未來真不知道在哪裡?」

老王透過後照鏡對乘客冷冷地說:「我知道在哪裡,您想去看看嗎?」

「哦!」中年人點點頭,於是老王又飛快地把乘客載到海邊,並請客人下車。中年人一下車,才發現自己來到焚化爐外頭,正想要破口大罵,老王的計程車早已不知去向。

再一次,一位落寞的客人上了車:「請載我回到三十年前的寂寞。」

老王透過後照鏡對乘客溫柔地說:「老先生,那可能有點遠,您真的想要去嗎?」

「如果你真能去的話,」老先生從口袋裡拿出一疊錢:「你看這錢夠不夠。」

老王點點頭說:「夠了,只你那顆熾熱的心就夠了。」

車子從黃昏開到清晨,不知在山裡轉了多少回,老先生在後座早已沈沈入睡。終於,車子在一個廢棄的火車站前停了下來。

「老先生,您要找的地方就在這裡。」老先生揉揉眼,忽然覺得四周的景色很熟悉,於是急忙下車。看見一個老婦人坐在月台的椅子上,便上前去問:「請問一下,您可知道這裡是哪裡?」

那婦人抬起頭來一看,忽然淚眼盈眶,一把把老先生抱住:「老頭子,我等了你三十年了!」

忽然間,老先生的記憶好像回到三十年前。「小英,你是小英!」老先生緊緊擁著老婦人。

「你這三十年究竟跑哪去了!怎麼現在才回來?」

「哦!我也不知道這三十年我在幹什麼,只是剛才有位計程車司機載我到『三十年前的寂寞』,所以我就回來了。」

「計程車?哪裡來的計程車?」老婦人左右張望著。

老先生回頭,在車站前除了一片荒蕪,只怕連狗屎和鳥蛋都找不到。「對了,你為什麼在這兒?」

「你還說!自從你失蹤後,我每天早上都會來這兒等你,只怕環境變了,你回來時會忘了路。」

三十年的寂寞化作過眼雲煙,而老王的計程車繼續奔騰。

前幾天,一位濃妝艷抹的客人上了車。「呵,運匠先生,你看起來真是英俊呢!」

一股酒氣傳來,老王回頭對這妙齡女子說:「小姐,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趕快休息吧!」

「沒!我沒醉!」少女揮揮手笑著靠上前來說:「你想送我回家,是想對我做什麼嗎?」

「您過獎了,我可沒那個膽子!」老王尷尬地笑著說。

「膽小鬼!」少女用手彈了老王的頭,倚在後座說:「我的膽子就比你大上好多好多倍。」

老王沒應聲。少女繼續說:「你要不信,你就載我到最恐怖最恐怖的地方去,像是公墓啦、滿是臭味的垃圾堆啦、或是深山裡廢棄的火車站我都不怕。」

老王還是沒有應聲,少女繼續說:「只怕你沒……沒有膽量!」

計程車不知何時穿過了市區,進入沒有路燈的產業道路。少女不經意往車窗外一看,忽然發覺情況不太妙,頓時酒醒了一半。

「糟了!該不會這運匠想要把我載到無人之處,然後把我先○後╳吧?」

少女趕快拿起手機,但竟然在訊號的範圍外。眼見車子不斷地在黑暗裡穿梭,少女冷汗直流,緊握的手機竟滑落在坐椅上。

就這樣沈默了十五分鐘,前方終於出現了亮光。少女連忙定神一看,是一間警察局的分駐所。

少女正心想「有救了」之時,計程車恰恰停在分駐所前面。「你想去的地方到了!」

少女想也不想,連忙衝下車,敲打著分駐所的門。

分駐所值夜的員警走了出來,看到一位打扮火辣的少女站在門口,不禁大吃一驚。

「快救救我!有人想要非禮我!」少女大叫著。

「是誰要非禮你,你慢慢說。」員警開門讓少女進到分駐所內。

「是那輛計程車!」少女回頭一指,一片漆黑空盪,只怕幾公里內都沒有燈光,更別提計程車了。

員警嗅到少女身上的酒味,雖然覺得一個少女隻身來到這裡事有蹊蹺,但也不急著下定論。「你先喝杯熱茶,然後慢慢地把發生的事情告訴我。」

少女說,她喝了點酒,於是在城裡上了車,在車上說司機膽子小,自己膽子大,所以司機就把她載到這裡來。

「你有什麼關於那輛計程車司機的訊息嗎?像是車號或是司機的姓名電話。」

少女想了想說:「我記得,那司機叫王堂燕。」

「哦!你沒有搞錯?」

「不會的,他的名字和『舊時王謝堂前燕』的詩句很像,所以我記得。」少女斬釘截鐵地說。

「是嗎?」員警抓抓頭說:「那輛計程車是不是略帶灰暗的黃色,在前面是不是有個蓮花吊飾……。」員警每說一句,少女就點點頭。

「噫!莫非你知道那輛車?」少女緊張地問。

「該怎麼說呢?算是吧!以前我常坐他的車。」員警站了起來,走到檔案櫃旁,翻了一會兒,拿起一本剪報資料,攤在少女的面前:「可是在三年前一場大雨,老王連人帶車被落下的巨石壓死了。」

看著剪報上的照片,少女忽然一陣昏眩,當場暈了過去。

直到現在,還有人不時會在清晨薄霧的山裡,或是夜半無人的市郊,看到一輛陳舊但是乾淨的黃色計程車急駛而過,一轉眼就消失在路的盡頭。或許,那就是老王的計程車。

天使

芸從病房走了出來,輕輕地帶上了門,靠著牆邊低著頭擦拭如泉湧般的淚。

這房裡住著一個二十歲的大男孩,在他美好的人生正要開始時,卻因為先天性遺傳的疾病得住進醫院,然而這病如果不經骨髓配對和移植,根本束手無策。他家中並不富裕,單親的爸爸靠著打零工為生,也無法好好地照顧他。如今這孩子骨瘦如柴,除了皮膚乾死無法復原,血管也因收縮無法注射。近來更因為胃出血,吐的和排瀉的都是滿堂紅,但是醫生卻無法動刀,因為傷口無法癒合。也許,這孩子能多活著的一天,都是上帝的恩賜。

這樣一個年輕的孩子,理應有許多理由怨恨,然而他卻很勇敢地面對自己的未來,並且微笑地對著每個照顧他的人說謝謝--因為他怕來不及說謝謝,會帶著遺憾到另一個世界。芸也曾經想過如何能夠幫助他,但是卻一籌莫展,無能為力。在醫院當關懷志工的這幾年裡,芸一向充滿信心與活力,自覺能夠帶給正在受到病痛折磨的朋友一些溫暖,直到現在,她才發覺自己竟然這麼的渺小,同時也萌生退出志工行列的打算。

神父說這孩子是天使,有的天使在天上,有的在這裡。但無論是那個天使,都是神的寶貝,只是神為了要告訴我們珍惜,告訴我們要彼此關愛,所以才派這個孩子來到我們身旁。芸沒有懷疑,只是對這位天使的付出更加痛心。

走道另一端的病房裡,荷槍實彈的員警在門外站崗。芸知道那是另一個年輕小伙子,一週前在路上搶劫運鈔車當場被員警開槍制伏,於是送到這兒來做緊急治療。意外的是,事後這人完全坦承犯行,並且充份配合調查,至於為什麼要搶劫,只知道是他急需要錢,所以才臨時起意,其餘則是三緘其口。

同樣是年輕人,為何有著那麼不同的命運?有人身受病痛之苦,有人卻有好日子不過跑去搶劫,芸心裡愈想愈不平,決定到那房裡去教訓一下那個年輕人。

和員警說明自己是關懷志工,希望能夠勸勸這位年輕人學好之後,員警意外地讓芸進到病房內。和病房內另一名穿著便衣的男子打了聲招呼,便拉張椅子坐在年輕人身邊。

病床上的年輕人面貌英挺,除了滿臉蒼白之外,眼神似乎一直望著遠方,若有所思。芸試著和年輕人說話,問問他的狀況,然後開始訴說那個得到重症的年輕病人的故事。

病床上的年輕人聽到了芸所說的故事,眼神似乎閃動了一下,但立刻又望著遠方,似乎聽不到芸在說什麼。

「你知道嗎?那個孩子,年齡和你差不多,但是沒有辦法見到天日,家裡沒錢,連請看護都請不起,更別提尋找骨髓配對移植。」正當芸想要多念幾句時,不料年輕人反過來開口問她:「那,我們究竟能夠幫助他些什麼呢?」

看著年輕人眼裡淡淡的哀愁,一股悲慟從心中溢滿而出,芸口中喃喃唸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麼好的孩子……。」

芸摀住嘴以免哭出聲來,一旁的男士立刻扶她到病房外面休息。就這樣,當天芸便退出了關懷志工的行列,改任服務台的諮詢志工。

又過了一週,芸正在服務台當班時,幾位警察帶著那搶劫的年輕人離開。他的臉色依然蒼白,神情依舊落寞,手上的手銬和他英挺的臉龐完全不搭。當他走到門口時,似乎也認出了芸,於是停下腳步對芸說:「真的很謝謝你為我弟弟哭泣!那個患重症的男孩,就是我的弟弟。」

看著年輕人頭也不回地上了警車,芸的眼淚再度潰堤。

捉迷藏

東村是個美麗的村莊,那兒山明水秀,四季如春。由於現代化的腳步緩緩來遲,也讓東村一直保留著農村的氣息,居民們也保持著農家生活的模樣。這和後來為了吸引觀光客而刻意梳妝打扮甚至整容的村鎮相比,多了一分自然與質樸。

小強的父母是從東村到城市打拚的移民,雖然說城市的賺錢機會比鄉村多,但相對地付出更多。住在十樓公寓的頂層,三十年的房貸還有二十幾年要償,生活的壓力卻隨著物價一直漲一直漲,連住在十樓也常常會像被水淹到似的朝著天空大喊救命。

當然,只有自己的回聲會來救自己。

小強現正念小學,在班裡成績頂好,常常會拿獎狀回家,這也讓小強感到開心,因為每次拿獎狀回家,就會得到爸爸媽媽的獎賞,久而久之,他忽然覺得,這獎狀似乎就和兌換卷一樣,其實最後要給的對象不是他,而是爸爸媽媽。

為了保護孩子不被壞人綁架,小強的爸爸媽媽每天一大早就會帶著小強坐著電梯從十樓直達地下室,然後坐上爸爸的二手車。先載小強到學校,再載媽媽到捷運車站坐捷運上班,最後爸爸才開車到公司去。由於買不起捷運車站附近的房子,爸爸也習慣做個接駁車司機。

放學時,媽媽先下班到學校接小強,走一小段路到對面的萬花筒萬能兒童補習班做深度學習,週一下圍棋,週二彈鋼琴,週三寫書法,週四上英文,週五練抬拳,然後下課時爸爸開車來接兩個人回家,再把車停到公寓地下室的停車場,一起坐電梯回到十樓溫暖的家。偶爾在回家的路上,為了拿掛號信會繞過一樓的便利商店,這時 卻是小強最興奮的時刻,因為那兒是學校和家裡之外,他最熟悉的地方。

這樣的生活日復一日,把小強的世界切成了兩半,一半從太陽升起,電梯下降開始,另一半則從太陽下山,電梯上升開始。這也讓小強一直以為,自己的生肖應該屬月亮。

那麼週休二日呢?有時爸爸要加班,有時媽媽要參加社區媽媽的讀書會。有一次媽媽帶著小強一起參加讀書,那次討論的書籍是《優秀是教不出來的--優秀是捧出來的》。小強依稀記得幾位媽媽們不斷地在一旁說小強的好話,讓小強覺得讀書會似乎只是熬蜜糖的烹飪教室,而自己卻變成美食節目主持人口中讚不絕口的特選推薦食材。自此之後小強就不再吵著要和媽媽一同去見見世面,而常常被留在家裡看家。說是看家,不過就是一個人在家裡陪著電視打電動遊樂器。小強也常常懷疑為什 麼要「看家」,難不成家會因為無聊而逃跑?更何況沒有爸爸媽媽在家的家,還算是家嗎?

終於,爸爸媽媽難得一起休息,於是決定帶著小強回老家東村一趟。這決定可讓小強興奮了好幾天。

多久沒有回去了呢?小強自己也記不得,印象中只有奶奶家的小黃狗,隔壁家和自己同年的小女生阿花,住在比較遠一點兒的姑媽家有幾位表哥,以及村子外頭那口老舊的水井。

星期六的早晨,和平常一樣,一家三口一大早就出門了。小強穿了過年才穿的新衣,媽媽幫他扣好鈕扣,還特別交代小強要有禮貌,回到鄉下千萬不要給都市的孩子丟臉。就這樣車子從地下室出發,經過了幾個小時的車程,在群山翠綠間穿梭,終於回到了小強爸爸的故鄉--東村。

奶奶很開心地在外頭迎接,幾位表哥聽說小堂弟要回來,一大早就跑來等待,只有一隻大大的黃狗不斷地吠著。原來上回來時看到的小黃狗早已長大,一時之間還嚇了小強一跳。

小強向奶奶請過安之後,幾個表哥就拉著小強出去玩,還順便拉著隔壁的阿花一起。一群人就一路瘋一路玩到了村口。

「那現在我們要來玩些什麼呢?」阿花揮舞著手上的稻草問。

「小強,你在都市裡玩過什麼?跳加官?打水漂兒?玩泥巴球?還是玩草霸王?」大表哥問。

「噫!我們玩得都不太一樣,像是猜英文單字啦,唱遊啦,智高積木啦。」小強不好意思地回答,而這些遊戲恰恰好正是小強的強項。

「哦,那我們來玩捉迷藏好了。」另一位表哥說。

捉迷藏?這遊戲小強聽起來非常耳熟,好像很小的時候常常玩,但怎麼也想不起來是個什麼樣的遊戲。可是也不好說自己不知道,怕會丟了城市人的臉。

「那,我們玩捉迷藏有沒有什麼特別的規定?」小強說。

「沒啊,鬼在大樹這裡蒙著眼從一數到三十,然後出去抓人。其他的人要躲起來,如果先回到這裡碰到大樹,鬼就輸了。一旦有人被鬼抓到,那個人就要當鬼囉。」提議的表哥解釋。

原來如此,小強心想,這不太困難,只要不被抓到就好。

於是大家猜拳決定誰當鬼,沒想到小強第一輪就猜輸了。

「哎啊!小強對這邊不太熟悉,第一輪的鬼還是先由我來當好了。」大表哥自告奮勇,解除了小強的困窘。

於是大伙兒就在報數聲中拚命地跑,同時要找個地方躲起來。

大表哥不愧年紀大,一下子就找到了替死鬼。於是大伙兒回到大樹邊,被抓到的表哥繼續當鬼。

小強覺得很興奮,雖然電視遊樂器中也有這種躲來躲去的遊戲,但在樹叢和田裡跑來跑去,感覺完全不同。

就這樣玩了一會兒,又輪到大表哥當鬼。這回小強躲在村外竹籬笆的後面,沒想到大表哥居然剛剛好朝這邊走了過來。

就快要被抓到了!被抓到了就要當鬼了。當鬼沒關係,如果丟了城市的孩子的臉該怎麼辦?小強覺得此時的心跳聲都已大到會暴露自己的行蹤。

正當這個時候,大表哥好像發現了什麼,轉身跑到另外一邊去。

「好佳哉」!小強深深吸了口氣,想說這兒不太安全,於是回頭看到了那口老舊的井,井邊還留著一條長長的麻繩。

也許,我可以躲在那邊。小強心想。

捉迷藏的遊戲一直進行著,不久之後,姑媽來叫大家回去吃中飯,於是大夥兒集合在大樹下,卻沒有看見小強的蹤影。

「噫!剛才有誰看到小強了?」姑媽問。

「我剛才看到他在村外的竹籬笆那邊,我想說不要去抓他好了,便轉身走開。」大表哥說。

一群人一邊叫著小強的名字,一邊找人,但一直沒有找到。

爸爸媽媽和奶奶也來了,鄰居也騎著摩托車來幫忙。但還是找不到人。

此時小黃似乎嗅到了什麼,朝著那口老井急奔過去,不斷地大聲吠著。

眾人心頭一驚,跑到井邊一瞧,發現一顆小強上衣的鈕扣,而原本放在一旁的長麻繩也斷了一截。

這下事情可鬧大了。村裡的警察和消防人員趕來,最後在井底找到小強時,小強已經氣絕身亡。

喪禮舉行的那天,天空飄著細雨,級任導師也特地從學校趕到東村,為的就是要送小強最後一程。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小強的爸爸媽媽不斷地吶喊著,並搥打著自己,當初如果不要帶小強回東村,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大表哥也非常難過,如果當時他抓住小強的話,小強也不會掉到井裡。

火焰熊熊地燒著,有小強生前最愛的玩具,還有那數不清的獎狀,以及一張童稚卻來不及長大的臉。

火燒很痛,思念更痛。只是時間的腳步總無情地向前,不讓人有停下來喘息的機會。小強的父母孤單地回到公寓,經過那從地下室到十樓的電梯,回到沒有孩子的家--那孩子,此刻已經變成真正的月亮。

村外的那口井封了,據說後來還有人曾聽到井中傳來一陣陣的笑聲,也許是小強對自己完美的躲藏感到滿意吧。

幾年過後,阿花在省道旁賣檳榔,只要一有人提起小強,她還是會大聲尖叫,花容失色。

這起事件也改變了東村,長輩開始要求小朋友不可以再玩捉迷藏。如果你有空到東村去,偶爾還會聽到路旁的小朋友唱著:「東村是個好地方,只是不準捉迷藏,被抓到的要當鬼,沒被抓的也要當。」

叮咚!「施孟仁先生的包裏!」快遞在門口喊著,孟仁揉著睡眼,還昏沈在前天夜裡網路遊戲的廝殺中,伸了伸懶腰,從被窩裡鑽了出來。

簽好了收件人的名字,仔細一瞧,「唷!」一個精美的粉紅色盒子,封面是一位美麗的長髮女孩,正巧是孟仁所喜愛的那一型。

是什麼時候購買的呢?孟仁抓抓腦袋,翻過另一邊,盒底印著一個大大的「夢幻愛情網路購物」。

「哦!對了!」孟仁忽然想起,許久以前無意瀏覽到一家網路商店,上頭提供了五花八門的訂購服務,而最讓孟仁驚訝的是居然可以透過網路郵購愛情。「給你真真正正的愛情」是那商品的標語,系統提供各種選擇,可以依照喜好「量身打造」自己女朋友的個性和模樣。

單身三十五年,還沒有嚐過女朋友滋味的孟仁,一時衝動便下了訂單,但是過了幾個月,早已把這事忘得一乾二淨。

孟仁急忙地洗了把臉,把散置在桌上的零食、飲料和吃了一半的泡麵堆到一旁,讓盒子輕輕地佔據在中央。

忽然有一種緊張的感覺襲來,「究竟是什麼呢?」孟仁想著。是對方的資料?還是一個戀愛模擬遊戲?或者只是寫真集或是在室男完全變身手冊?

總之,打開來看就知道。孟仁一邊想著,一邊小心奕奕地打開盒子,只見一顆血淋淋的心呈現在眼前,而且還在噗通噗通地跳著。

「啊!」孟仁往後連退三步,那碗吃了一半的泡麵倒了一地,那顆心也從桌上滾了下去。

整個房間像凝住了的蒟蒻,孟仁覺得自己的心跳聲大的像是飛機掠過屋頂。

「嘟嘟……。」不知過了多久,一種沈悶的聲音打破屋子的寧靜,孟仁才發現身上的汗衫已經被冷汗浸濕,連忙尋到壓在墊子下的手機。

「喂……您找那位。」孟仁的聲音似乎比手機顫抖的還要厲害。

「您好,這裡是夢幻愛情網路購物公司,請問您是施孟仁先生嗎?」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清脆悅耳的聲音。

「是……是的。」

「我們剛才收到了快遞公司的通知,您先前訂購的愛情已經送到府上了。」

「等等!我訂購的是愛情哪!你們怎麼寄了一顆心過來?」

「看來您已經收到商品了。您如果對商品有什麼疑問,請先參考說明手冊,如果您對商品不滿意,可以在試用期之內,打我們的客服專線要求退貨。」

「我要退貨!我現在就要退貨!」孟仁大聲地吼著!

「好的,您請息怒。請您先將商品連同包裝完整的留存著,我們會請專員到您那兒取回貨品,並檢查商品是否完好如初,如有所損害,必需請您依照實際損害的狀況賠償。」

「好的。我知道了。」

「那麼您確定現在要退貨嗎?」

「你等等。」孟仁定了定神,看了一下桌上的盒子,那顆心不知跳到哪兒去了。連忙低頭在地上找,但卻沒有那顆心的蹤影。

「您已經決定要退貨了嗎?」

「哦!不!我待會兒整理好會再打電話給你們。」

「好的,非常謝謝您使用敝公司的產品與服務,我們等待您的來電。」

掛斷了電話,孟仁急忙尋找那顆心。「跑到那兒去了?」孟仁翻遍了整個房間,竟然尋不見那顆心的蹤影。

「糟了!沒有那顆心的話,就沒有辦法退貨了。」孟仁心中焦急著。

隨手翻著盒子裡的使用手冊,一行字吸引了孟仁的注意:

愛情請小心輕放。愛情如果遇到驚嚇,必會躲藏。請以最虔誠的心意致歉並請求原諒。一般而言,致贈鮮花、禮品能有神奇的功效。

「這是什麼和什麼?」孟仁心想:「難道我得像呵護著女朋友一樣呵護這顆心?不!我得趕快找到那顆心,然後打電話退貨。」

就這樣,孟仁找遍了屋裡屋外,一直沒有見到那顆心的蹤影,只好照著使用手冊上的方法,心不甘情不願地在路旁摘了朵牽牛花,在心裡向那顆心道歉。

然而,心還是沒有出現。

第二天,孟仁只好上花店買花,後回到屋裡向那顆心表達歉意。

然而,心依然沒有出現。

就這樣一天過了一天,在努力嚐試過許多方法之後,終於在第七天的晚上,孟仁身心俱疲地向那空盒子磕頭,請求原諒。在孟仁抬起頭的那一瞬間,竟發現那顆心好端端地出現在盒子裡,就像是一直在那裡不曾離開一樣。驚訝之餘,孟仁才發覺,此時正好過了七天的試用期。

「難道是網路公司的騙局?」孟仁心裡想著,卻也無能為力。這幾天為了找這顆心,沒有空仔細閱讀使用手冊,現在心找到了,只得好好研究研究,看看這顆心究竟是什麼。翻著翻著,另一行字映入眼瞼:

愛情需要滋養。請餵食甜言蜜語和真心誠意。輕篾與謊言是毒藥。

於是,孟仁開始餵食這顆心。一開始,孟仁似乎不得要領,或者應該說,這顆心並不領情。一直到了一個月後,孟仁才大概掌握住和這顆心溝通的方法。

就這樣過了三個月,每天下班回來就和心說話、分享、買禮物和灌迷湯。不但一同吃飯,一同洗澡,一同看電視,還要一同睡覺。

不知不覺中,孟仁開始發現自己不能沒有那顆心,無論是在快樂時,在挫折時,在悲傷時,或是在無聊時,都要和那顆心分享。那顆心已經從一開始的「不想要」,變成一種「想要」;再從「想要」,變成一種時時刻刻的「需要」;並從這種「需要」,進而成為一種生活的「必要」。

沒有那顆心的陪伴,孟仁睡不著,吃不下,心不在焉,倘若那顆心不開心,孟仁就會覺得一事無成。

漸漸地孟仁也發覺那顆心產生了一些改變,變得和一開始的心有所不同。心漸漸散發出美麗的光芒,就像是冬天裡溫柔的太陽一樣,讓孟仁感到一股不可思議的安定力量。

正當孟仁和心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時,也許是太過於把注意力放在這顆心上,結果孟仁接連地在工作上出現失誤,竟然遭到公司開除的處分。

「為什麼?」孟仁對著心說。平常,孟仁只對心說著好話,滋養著心,就算有什麼不如意,也從來不曾把自己的苦惱和不愉快和心分享。然而就在此時,孟仁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悄悄地滑落在這顆跳動的心上。

不知是是因為心的溫度太高,還是孟仁的淚眼朦朧,滴落的淚水竟化成一陣煙霧,而在煙霧之中出現一位長髮的女孩--那正是印在盒子上的女孩,也正是孟仁的夢中情人。

夢中情人的出現,安慰了孟仁疲憊的心靈。那一夜,兩人之間有了愛的故事。

翌日中午,陽光柔和地灑在孟仁的臉上,孟仁緩緩張開眼睛,忽然想起昨夜的溫存,連忙起身。

房間一片空寂,就像一切都未曾發生,空盒子依然靜靜地放在桌子上,心不見了,床上空蕩蕩,絲毫沒有那女孩的痕跡。

就這樣孟仁找了一整天,都找不到那女孩,就連那顆心都消失無蹤。孟仁想起以前也曾發生過類似的事情,連忙買花買禮物,但是一切依然沒有改變,就像是那顆心、那位女孩不曾真實的存在過。

孟仁孤獨地望著空無一物的盒子,忽然想起什麼,連忙翻起盒子的背面,上頭寫著夢幻愛情網路購物公司的電話。

「喂,您好,請問這裡是夢幻愛情網路購物公司嗎?」

「是的,請問您有需要我們服務的地方嗎?」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清脆悅耳的聲音。

「我是施孟仁,之前我曾向貴公司透過網路訂購愛情。」

「請稍等。孟仁先生,這裡的確有一筆訂購記錄,請問有什麼需要進一步服務的地方嗎?」

「我訂購的那顆心,在昨天變成一個女孩,今天卻不見了。」

「請放心,這是產品使用後的正常現象。同時也恭喜您,這代表您已經懂得愛情了。」

「不,我只是想問一下,您知道那個女孩現在人在哪兒嗎?」

「很抱歉,我們並不知道。而且請讓我提醒您,您當初購買的是愛情,而不是女人。」

孟仁好像失去了什麼,悵然地低頭不語。

「請問還有什麼地方需要我們為您服務?」

孟仁忽然有所省悟,抬起頭來說:「對了!請問一下,我可不可以在貴公司寄賣我的愛情?」

神偷

小鳳是個技術高超的神偷,她偷過各種財寶與藝術品,進出過銀行的金庫,偷過人心,也偷過一整個企業,甚至差一點就偷走了一個國家。然而卻從來沒有人發覺小鳳的真實身份。

出生,遭父母遺棄,由爺爺一手扶養長大。
兩歲,爺爺發現小鳳有著非比尋常的靈敏性,著手培養她成為一個小偷。
三歲,偷走隔壁鄰居大寶的兩塊餅乾,大寶還笑嬉嬉地看著她,渾然不覺。
國小三年級,輕鬆打開了教職員室的門鎖,偷走期未考卷以及導師婚外情的證據。因導師婚外情事件曝光,偷竊事件自始至終未被察覺。
國小五年級,以迷路為由溜進警察局,偷走了一本警察手冊。
國中二年級,參觀名家畫展時順手帶走了三幅畫。
高中一年級,被星探相中,加入少女偶像團體。
高中三年級,成為著名的歌手,成名代表作〈我的眼睛會偷情〉。
十九歲,以代言人的身份於銀行扮演一日行員,演出失蹤記。隔週媒體披露該行經理監守自盜。
二十歲,獲選為最受歡迎以及最想和她上床的女明星。
二十一歲,偶像團體解散,小鳳決定退出演藝圈。透過其高知名度,進入上流社會。
二十二歲,獲得可靠內線消息,投資房地產大賺一筆。
二十三歲,收到許多追求她的小開與富商贈送名車名錶豪宅等禮品,並將之全數變賣,捐給希望工程。
二十四歲,一時技養,偷走了中正紀念堂的蔣公銅像,事後原封不動送還。坊間流傳蔣公顯靈,對政治惡鬥感到心寒因此離家出走。
二十五歲,一位小開因追求不到她而遁入空門,另一位富豪則和糟糠之妻離婚,希望能夠和她交往。被媒體稱為偷走幸福與家庭的惡魔。
二十六歲,看中一家小型公司的創意人才,於是潛入其中複製該公司最新產品的企劃,將一部份高價賣給其大型競爭對手,並同時投資股市。競爭對手的產品搶先上市,股票應聲大漲。小公司面臨倒閉。賣出手上股票轉投資小公司,並協助其重整。透過推出更新的產品,在市場上打下一片天。
二十七歲,帶著豐厚的利潤以及公司全體同仁的感激之情,坐上董事長的寶座。
二十八歲,獲選為十大傑出青年,並以科技新貴的身分,結識了年輕的政治家。在政治家的熱烈追求下,陷入熱戀。
二十九歲,公司被跨國企業高價併購,小鳳成為最富有的年輕女性。不久,被槍擊要犯綁架勒贖五億,但在當天便獨自逃離報警,槍擊要犯在與警方對峙時因槍隻走火身亡。
三十歲,拒絕了政治家的第一次求婚,並要求政治家出馬競逐總統。
三十一歲,政治家的競爭對手被人檢舉曾收受賄賂,忿而退選。
三十二歲,政治家正式成為總統候選人,小鳳答應了政治家的第二次求婚,但要求婚禮在大選後舉行。
三十三歲,未婚夫不斷遭到政敵抹黑,但卻引發選民同情,創下最年輕當選總統的紀錄。在就職前不幸遇刺身亡。副手繼位,小鳳身心俱創,返鄉不問世事。
三十四歲,爺爺重病,在病榻前要小鳳為他向上帝偷取一點時間。年底,爺爺病逝。
三十五歲,鉛華洗盡,將財產全部捐出,嫁給隔壁鄰居大寶。媒體報導刺殺事件也刺殺了小鳳的心。
三十六歲,生了一對雙胞胎,自此金盆洗手。

這一天,大寶傻呼呼地抱著孩子玩,小鳳在一旁笑道:「大寶,真不知你是天真還是傻,如果可以,我真想到普羅米修斯那兒為你偷點智慧。」

大寶笑嬉嬉地看著她,一點兒也沒有生氣的樣子:「你相信因果嗎?」

小鳳楞了一下,只聽大寶繼續說:「在你三歲那年我讓你拿走兩塊餅乾開始,我就知道這輩子你一定會為我生個雙胞胎哩。」

奶瓶從小鳳的手上滑落,重重地摔在地上。

恭禧您!這是一通幸運簡訊!只要三天內把這通簡訊再傳給另外七個不同的人,您的願望就能實現。如果超過三天沒有完成,就會有不幸降臨!小心,切記。

三天前,我收到了一通這樣的簡訊。

大概是無聊的人玩的把戲吧!不過,我更覺得這像是電信公司想要多賺一些簡訊費用而設計的圈套。試著想想,如果大家都發瘋似的傳簡訊,真正的受益人是誰呢?第一個人發了七通之後,假設每個收到的人都依照規定再傳給七個人,並且沒有人重覆收到,那麼在第三十天,也就是至少傳了十次之後,就可以傳給

7 +49 +343 +2401 +16807 +117649 +823543 +5764801 +40353607 +282475249 =329552055

也就是說,有超過三億人會收到這個訊息,以一通一塊錢來算,那可是多大的商機啊!而且,其中還有超過四千萬人因為發簡訊給七個人而實現願望,如果這些人中有四分之一祈求世界和平,那麼世界就應該沒有不和平的理由。

很可惜,如果願望這麼容易實現,如果一指「群發」就可以解決,那麼就天下太平了。不過,倘若有一個人想要世界大亂,而另一個人想要世界和平,那究竟是誰的願望會實現呢?如果照時間先後順序,可就更麻煩了,也許會先大亂然後再和平,也許會先和平然後再大亂,總之,那樣的世界只會是一團亂,而且誰的願望都不會實現。

另外還有一說,發了簡訊不一定會「幸運」,但不發一定會「不幸」,這才是逼迫人們不得不低頭的詛咒啊!不過你放心,我絕對不會相信這種莫名其妙的傳說。

你問我,如果我真的有什麼想要實現的事情而發送出七通簡訊,那會是什麼樣子的願望?

我的願望很簡單,我希望我不曾發送這七通簡訊。

所以一旦我送出了這七通簡訊,我的願望就不可能實現了。倘若我沒有送出這七通簡訊,願望反而會實現,豈不怪哉?

當然,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像我一樣「鐵齒」,總有些人會信以為真,並且煞有介事的追蹤大家有沒有按規矩傳送簡訊,這可讓我倍感苦惱。

就那天,我接到這通簡訊後仔細一瞧,是一位女性朋友傳來的。這位朋友既善良又可愛,也很得人緣,可說是個大眾情人型的美女,她什麼都好,就一個小缺點:迷信。接到簡訊之後,心頭忽然浮起一種邪惡的念頭,於是每隔半個小時,就把這通簡訊傳給原來發簡訊給我的人--也就是這位女性朋友。

你猜怎麼著?我馬上就接到她的關切電話。

「親愛的,你怎麼把幸運簡訊傳回來給我?你知道嗎?傳給同一個人是沒有效果的,一定要傳給七個不同的人才行。」

「哎啊!可是我的手機通訊錄中只有你的電話號碼啊?」

「那可真糟糕,你這人就是這樣。好吧!我把大頭、二呆、三傻、四笨、五大郎、六猴和七仙女的手機給你,你拿筆抄一抄。」

「噫,等一等,如果我把這簡訊傳給不認識的人,會不會也有效呢?」

「喂!這麼難能可貴的機會,怎麼能夠讓別人知道?」

「那……你傳出去之後,願望實現了嗎?」

「嘿……這是秘密,總之你趕快拿紙筆來抄一抄。」

就這樣,我抄了大頭、二呆、三傻、四笨、五大郎、六猴和七仙女的手機號碼。

「對了,你待會兒就趕快發一發,我晚一點會抽查,看看他們有沒收到你的簡訊。拜拜!」

就這樣,我活像是個被人閹割的太監,得按照她的旨意,給這七位「幸運」的朋友傳簡訊。

然後,很幸運地,他們七個人竟不約而同地都回我簡訊。

大頭:你是發傻啊!我可不是冤大頭。

二呆:怎麼著,你和那傢伙走這麼近乎?她剛還打電話來確認哩!

三傻:嘿,好久不見,你還好嗎?下回有這種好康的事情還是自己留著用吧!

四笨:你是誰?

五大郎:○!(為求文雅恕無法直接刊登)

六猴:安安!上次欠我的錢什麼時候還。

七仙女:大哥,別耍白痴了行不行!

就這樣過了三天,我打電話給她,問她願望實現了沒。

「實現了啊!」她說。

「真的還是假的?」我半信半疑。

「是啊!」

「你的願望究竟是什麼?能不能說來聽聽!」

「可以啊!我和幾個朋友打賭,想知道誰才是我們的朋友之間最笨且最迷信的人。」

「然後知道結果了嗎?」

「嗯,就是你啊!小笨蛋!」

噫!為什麼我明明發了七通簡訊,不幸還是降臨了呢?

我多麼希望我不曾發送這七通簡訊啊!

金牛

由於牛巡撫即將前來本縣視察,縣太爺特別邀集縣裡的大戶出錢,差人用純金打造了一隻金牛打算送給牛巡撫。然而,這隻金牛卻在巡撫到來的前一天晚上,無緣無故不見了。

眼見牛巡撫即將來到,縣府上上下下翻箱倒櫃努力尋找,卻找不到這隻金牛的蹤影,縣太爺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正此時,巡撫比預訂的時間提早兩個時辰到達,縣太爺連忙出衙迎接。看到縣府裡的官吏臉色不太尋常,牛巡撫便問發生了什麼事情,縣太爺只好據實以告:「縣裡原本準備一份禮物要送給巡撫大人,但昨夜卻莫名其妙地弄丟了。」

牛巡撫說:「這事可奇了,莫非是膽大的盜賊所為?」

「本縣向來治安良好,從來不曾發生這類在老虎頭上拔毛的事情,更何況府內守備甚嚴,下官竊以為,只怕是內賊所為。」縣太爺說。

「哦!既然你如此認為,就好好把這案辦一辦,讓我瞧瞧。」牛巡撫說。

縣太爺一聽,不敢怠慢,想說這正是在巡撫面前露一手的好機會,連忙升堂,把府內上上下下通通叫了上堂。

經過一陣審訊,沒有人承認犯行,而且幾乎所有的人都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明,昨天晚上值班的侍衛也都異口同聲地說沒有看到那只金牛。縣太爺沒有辦法,親自到書房、寢室中仔細搜查,也沒有找到任何蛛絲馬跡。

看著牛巡撫嚴厲而精明的視線,縣太爺覺得有種莫名的壓力。正此時師爺在縣太爺耳邊獻上一計,縣太爺連連稱善,便要師爺迅速辦理。

不一會兒,師爺拿來一個箱子,箱子前覆蓋著一張黑布。

縣太爺召集所有的嫌疑人上堂,並對他們說:「我知道你們之中有人動了手腳,但遲遲不肯承認。現在我讓師爺到本縣最靈驗的廟裡請來具有千年歷史的銅鐘,據說只要有罪的人碰到這個銅鐘,銅鐘就會響。」

接著,縣太爺比了比這個箱子,並要求每一個人輪流伸手到箱子裡碰觸這個神奇的銅鐘。

所有人都將手伸進箱子裡,但銅鐘並沒有響起。此時縣太爺要求大家把手舉起來,發現每個人的手上都乾乾淨淨。

縣太爺立刻拍案大怒,問說:「為什麼你們每個人都沒有把手碰到鐘上?」

眾人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縣太爺說:「這個鐘其實只是個普通的鐘,我讓師爺在鐘上塗了黑墨,只要你們的手一碰到鐘,必定會沾上黑墨,何以你們的手竟這麼乾淨?莫非你們心裡有鬼?還不個個從實招來?」

於是每個人都只能低頭認罪。侍衛甲承認自己出入不正當場所,侍衛乙承認自己當班時打磕睡,官吏丙承認虛報公款,官吏丁承認收受賄賂,侍妾戊承認和外人有染……但全都否認拿了金牛。

聽到這裡,縣太爺已經火冒三丈:「你們平日素知本府疾惡如仇,何故做出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難不成是因為本府平日待你們太好?」

最後輪到了縣太爺的夫人。

「莫非連夫人也做出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縣太爺生氣地說。

夫人低著頭慢慢地說:「是啊!我的確對不起您!您以前曾交待,凡有人送禮來府上,一律退還;如有不知是誰送來的禮品,就佈施給需要的百姓。昨天我看到你桌上有一只金牛,誤以為又是誰送禮過來,所以就把那金牛賣了,佈施給百姓,沒想到惹出這麼多麻煩。」

「哎啊!原來如此,這可麻煩了,這金牛是縣裡大夥兒想送給巡撫的紀念品,就算是賣掉了,也得趕快把金牛給買回來。」縣太爺說。

牛巡撫連忙道:「且慢,此事大可不必!本府向來不收饋贈,既然夫人已經布施給縣民,就算是本府給縣民的一份禮物,不必再去追究。」

真相終於大白,牛巡撫點頭稱善,稱讚縣太爺清廉有為。縣太爺對其他人分別施以懲處,並要求大家重新接受思想改造。

巡撫走後,縣太爺回到家裡,一開口就問夫人:「那金牛現在何處?」

夫人笑著說:「還在您的金庫裡呢!」縣太爺緊緊摟著夫人微笑著。

一朵古剎,飄在山林谿壑間。不知乘雲者誰?一思及此,即起身行,上山一睹究竟。

行至半途,忽聞風聲,時而悽厲,時而婉約,甚感詫異,便循聲而行。

於一轉角,巧遇一僧,步履輕盈,面帶微笑。

「仁者云何至此?」

「聽得風聲,尋跡而至。自和尚到,聲即闃然。」

「是何風聲?」

「悽厲如椎心刺骨,婉約如鶯鶯燕燕。」

「此大驚奇,前所未見,老僧未曾聞得。」

「和尚乃方外高人,自不識人間煙火。」

「仁者所言差矣。此身與凡夫無異,只此方寸辛勤耕耘。」

「莫道正是毫釐有差,天地懸隔?」

「天地可見,毫釐難分。仁者循風聲至此,風聲即斷,未知作何打算?」

「但問和尚,天地既可見,此去西天不知幾許路途?」

「若知用心處,當下即是;若錯用心,遙不可及。」

「和尚所言甚深,難以捉摸。」

「此情此景為例,仁者循聲至此,如何得離?」

「有道是:『回頭是岸。』我今尋來時之路,或可重返。」

「回頭所見是此岸抑或彼岸?」

「此岸彼岸當如何區別?和尚若為我說,我當禮佛三拜。」

「仁者所禮,係花花世界中佛,抑或方寸世間中佛?」

忽然有省,連忙拜下,但抬頭時,和尚已不知所蹤。

回首望去,法雲飄渺,無常幻化,不期而遇,轉眼消散。不知何日重逢,特為之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