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把在工作坊所學的東西帶回團練?

這是個很弔詭的問題。這問題至少有兩個層次,一是所學,二是帶回去。

所謂所學的東西是什麼呢?遊戲,方法,概念,這可能是比較容易傳遞或是再實施的部分,但是態度、自己的反思或是內在的轉化,可能就不容易傳遞給他人。

所謂的帶回去又是指什麼呢?如果只是單純地回去分享,這相對容易,但是如果要重覆操作同樣的事情,可能有許多事情我們不知道,或是能力的準備度上還需加強。

例如,我們最近為了要分組,討論了很多不同的方法,有人提到像是導師轉椅子的方式,也有人提到我愛紅娘的方法。後來臨機一動,就設計了一個非常簡單的方法,能夠讓學員主動選老師,同時能夠讓老師連結到自己的風格與需求,更重要的是,過程不會有太過競爭性的尷尬場面,沒有人會覺得被遺忘或是爭輸人家。重點是連結,而不是競爭。每個人都可以把這個方法帶走,但是我們並沒有詳盡分析與說明這個方法的用途和意旨。所以有可能這個方式根本不適用在我們想要處理的事情上。

其實另一方面比較大的困難是,當我們身為學習者時,我們在體驗的過程中學習,有時並無法得知帶領者正在處理一些其他的課題,最明顯的議題之一就是「休息」。我累了所以我休息,但是在帶領者的評估之中可能很複雜,包括了對團體狀態的評估,對於目標和流程的掌握,以及許多其他的取捨。所以一般的學習,我們會建議先成為學習者,然後成為助理,之後才挑戰成為帶領者。當助理時有個很重要的任務,就是協助參與者學習,同時協助帶領者完成工作。不過也並不是所有的助理都有機會對於課程的內容有全盤的了解。另一方面,如果在實習帶領的過程中,有一個資深者從旁協助或指導,也能夠幫助我們更好的掌握和準備。

這其實才是真正的困難。通常我們能帶走的都是表相。不過這也沒有什麼不好。通常我們也會放一些簡單的活動讓大家帶走。我們也得承認,有時別人能教的事情,我們教不來。

有時候一個人努力很孤單,就算是你有一群朋友,但是卻沒有辦法在同樣的高度、廣度和深度討論事情,還是會覺得很孤單。這也許就是為什麼我們會渴望參與一些活動,去尋找可以共同學習成長的夥伴的原因。然而,這件事並不容易。這有一點像是在舞台上演對手戲一樣,遇到真正好的對手,可以讓自己盡興的發揮,我們感覺到丟出去的點子在下一刻就被夥伴接起來發展成另一個點子,不但讓我們很安心,也讓我們可以期待看見更高的風景。

這就是世間真實的模樣。過去老師教導我們,現在我們投入時間耕耘,讓想要學習的人能夠成長。也許某個程度上也只是為了培養一些能夠和自己一起玩耍的夥伴。為了培養,我們可以建立一些舞台提供給想要上台的人能夠展現自己的美好。

為想要學習或是服務的人做更好的準備,是我堅持要開設「團練帶領工作坊」的原因之一,但是對我來說,可能還有其他的動機。和夥伴一起探索團練帶領這件事情,培養更多可以一起對談和玩耍的夥伴,讓一人一故事劇場的美好可以帶給更多人祝福……。我心中確實是這樣想的。這就像是2010年做完八八水災的方案之後我問夥伴,他們如何想像2020年台灣的一人一故事劇場發展。我的渴望是到那個時候,我可以很單純地做一個一人一故事劇場人,在那個時候,台灣的一人一故事劇場夥伴們在各地都累積了很好的基礎,可以一起玩耍,一起分享,一起服務,一起探索,一起創作。到那個時候,國際的老師和朋友們會想要來台灣走走,和我們一起玩耍,而我們也能夠到世界各地去走走,把這份美好傳遞到更多的地方。

因為我們曾經哭過,曾經痛苦過,曾經恨自己的能力不夠,所以今天我們才能夠擁抱悲傷,在逆境中堅持,並時時刻刻謙卑地學習。也因為我們不斷地反思,實踐,實驗和尋找新的可能,所以我們發展出屬於自己的模樣。為了要成就一個美好的環境,我們不吝嗇地把自己累積的經驗分享出來,也開心地向夥伴們學習。我們欣賞每一個人的美好,然後一次又一次地分享我們曾經從他人身上學習到的美好。對我來說,一人一故事劇場更接近生活或是修煉,而不是一門學問或是技術。人在舞台上透明而無所隱藏,人生也是如此。

最終,我渴望的那份輕鬆,正因為我現在的努力而一步一步走向美好。也許終有一天我會放手,也許終有一天一人一故事劇場不再為人所提起,但是這一段路,必然精彩且值得。

幾年前,因為在一段時間內在不同的領域同時接觸到以「四季」做為某種發展階段的描述,因此在我的腦海中建立了一種(只是其中一種)發展的模型。自此之後,四季(或是加上仲夏)的過程,就成為我對於自然發展過程的模型。

春天是發芽與探索的過程,這個過程是發散的。夏天是提升和成長的過程,這個過程是聚焦向上的。仲夏是轉變的過程,是飽滿而含融的。秋天則是凝煉和收斂的過程,是精煉向內的。冬天則是收藏與沈澱的過程,是安靜且向下的。如果我們期待在一個生命週期之中能夠很好的循環反複,那麼每一個過程可能都要做好準備。

在中國的傳統智慧裡,在合適的季節做合適的事情,才叫做順天應人。所以死刑犯要秋決,因為順應天時。如果我們在理應發展的過程中由外力強制收攝,就會限制了發展性。未來要再長得好,得再等一輪。也許,在這一輪就會滅亡。

用同樣的道理來看待台灣社會企業的發展,我常常說,此刻正在發芽和成長的階段,我們還並不知道社會企業可以長成什麼模樣,因此任何有關收斂的作為,無助於廣闊的探索。而任何適當的滋養,可以促使準備好的種子很好的成長。當然,你也可以在成長的初期給予限制,讓每一個發芽的種子都長成你要的樣子。這關乎於我們的選擇,是更多一點有機的成長,又或是多一點人為的操控,是多一點自然的農法,或是多一點工業的製程。

最近又聽到了很多人分享,台灣的社會企業,也許此階段更適合從旁支持而非限制。這想法在六年前我就提過,這幾年也沒有改變,也許再過個幾年,時節會變得不同。很多人渴望收割卻忘了耕耘,久而久之就會耗盡發展的能量。

當然,你說光原在做有機農業,所以接受這樣的系統。我覺得就算社區或是部落發展也是如此。我們需要選擇,只是因為我們手上的資源有限,我們想灌溉我們渴望收穫的。有時我們希望我們要的東西長得好,於是噴了大量的農藥,最後留下的毒害也得後世買單。要不然,就只好種基因改造作物。果真如此,就不要抱怨過了幾年所有的作物都長得一樣,想要改變他們已經不能夠了。

剛整理完一份以布的運用為主題的團練帶領方案設計,是在工作坊中答應會整理給大家參考的承諾。不過我發現細節很難寫,因為其中包括了Side coaching的技術、對團體動力的掌握和對一人一故事劇場的認識與藝術選擇。而且,很多引導語和隱喻帶著強烈的個人風格。

好的示範可以帶來很多學習,但是我並不是非常喜歡給出「範本」。因為我常常遇到一種困擾,原本想告訴大家「我們可以這樣做」,但是不知不覺就變成「我們應該這樣做」,然後再變成「我們必需這樣做」,最後變成「只要我們這樣做,在未來就一定可以達到美好的結果」。原本想打開對世界的想像,卻變成對世界唯一的想像。最後扼殺想像力的原兇,居然就是身為老師的我。「大人,冤枉啊!」

有時,我們需要發揮探究的精神,去尋找核心,去澄清我們所知道的事情。這需要不斷反覆的練習。偶爾會聽到一些人說:「我問某位大師一個問題,他是這樣回答的。」然後他們就把這句話套用在任何他們覺得適用的地方。這之中有時會有些風險:

其一,當時雙方對於問題和答案的理解,是否一致?

其二,對於當時回答的建議,其適用性是否有所限制?

其三,當我轉述別人的想法是,是否能夠重現當時的真實?

這些風險其實一直存在,然而真正的風險是,如果一人一故事劇場人存在著這些風險,那麼在聆聽他人的故事時,也可能出現同樣的狀況。然後你問他為什麼這樣,他會告訴你,這是李志強說的。「大人,冤枉啊!」

開設團練帶領工作坊,對我個人來說,確實有一些期待。有一些朋友對於帶領團練感到有壓力,我希望透過我們的經驗分享,能夠帶給大家一些可以參考的方式,讓團練可以更順利的運作。另一方面,也可以協助想要帶領開放團練的朋友做好準備,能夠有機會把一人一故事劇場的美好和大家分享。

然而,真正開始要做這個工作坊時,卻發現我們扛了一件很大的工程。光是開會討論就花了很多時間,感恩一起開課的夥伴,願意挺我的點子,然後各自投入了自己的專業和智慧,共同設計發展這個課程。同時,也感恩願意報名繳費來上課的好朋友們,因為有你們願意和我們一起推廣一人一故事劇場,所以工作坊才能成行。當然,我知道有些好朋友因為報名資格的限制,這一次無法和我們一起學習,希望未來這個課程發展的更成熟時,可以服務更多的人。

第一天課程告一段落,帶領的人和參加的人都累了。今天下課後幾位老師一起開會,大家都覺得雖然我們開始聚焦內容,可是還是給得太多。今天在一些特別的時刻,我們共同探索了一人一故事劇場中很重要的一些課題。我們分享了美好的一人一故事劇場經驗,也尋找了我們自己和一人一故事劇場的關係,探索為什麼我們要在一起團練,並且思考劇團生活和我們人生之間的關係。有些方向是我們一開始就設定的目標,也有很多課題是參與的夥伴帶來的禮物。

明天還有一整天的課程,我們也將持續更深入地探索更多細節,特別是如何設計活動協助形式的練習,還有如何轉化活動,準備好自己的活動資料庫。大家加油了,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