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坊結束了,很累,但也覺得很值得。

 
大合照

對我來說,一人一故事劇場給我最大的禮物,是說故事人的故事,是觀眾發亮的眼睛,是參與者期待更上層樓的心情。而工作坊的本身,即是我和學員共同的創作:有一個渴望發生的故事,然後由我們共同去填滿這個故事。

和一群活力充沛的年輕人相處並不容易。有時候,他們大吼大叫用力揮拳,有時候,我看著孩子們漸漸地睡著了。他們很累,上完課每天還要「加班工作」;他們想要動,一坐下來就很容易與周公打交道。有時,年長者有很多細微且到位的提問,讓我選擇停下來多做說明,結果我的聲音就成為入眠最好的召喚。當然,有時我也會先懸掛提問,事後再做補充,以避免進度被影響。

一開始,我為課程設定好一個框架,以確保我能夠按部就班在第四天下午讓學員體驗與學習演出的過程。在此同時,我保留了許多空間,以便接納學員們的渴望和需要,並依照他們實際狀況來調整我們探索的旅程。這也是戲劇活動的好處之一,只要在適合的時間與空間,我可以空手帶領活動並且即興地調整,以符合當下的需求。

這是近年來我一個人帶領的第二場完整的基礎工作坊,前一場工作坊在法鼓大學籌備處,這一場在宜蘭縣領袖發展協會。前一場工作坊的成就是後來成立了法鼓大學一人一故事劇團,也就是現在這一團的前身,後一場工作坊的成就是有可能會出現宜蘭第一個一人一故事劇團。

一個人帶領工作坊很挑戰,特別是當我自以為說得很清楚但是學員卻聽得很不明白時,我得一個人做示範。舉例而言,當學員搞不懂我所說的「三句話」形式怎麼做時,於是請求我做示範。好吧,那我怎麼樣做示範呢?思考了一下,我決定邀請兩位學員上台幫我「站台」。

我邀請學員分享了一個短的故事。然後,我開始做第一句話。當我定格時,一位學員上來取代我的定格,然後我退回,再開始做第二句話。當我定格時,第二位學員上來取代我的定格,讓我能夠做第三句話,然後完成這個故事的演出。

當故事送給說故事人時,我看見了除了形式示範之外的觸動,這個示範讓不曾真正看過一人一故事劇場演出的學員,對於「PLAYBACK」有了第一次的體會。在這個臨時起意的示範之中,我有許多的學習:

    一、我示範的不只是三句話這個形式的操作方法,同時我也呈現了一人一故事劇場的儀式、流程和樣貌;
    二、我示範了三句話的操作細節,包括我可以選擇扮演適當的角色、關係或是物件,任何一句話我都可以演出,我可以運用並銜接舞台上已有的設定;
     三、我示範了盡可能貼近故事本身,而不加入我渴望故事改變的期待,換句話說,我不想要教育、改變、評論、療癒說故事人,或是為困境提出解決方案;
    四、我服務了說故事人,也服務了我自己想要服務的熱忱;
    五、我忽然發現,下一次如果只有我一個人分享一人一故事劇場,我只要請觀眾幫忙,我就可以做「一個人」的三句話。附帶一提,這個流程有點像是慾望的彩虹的操作方法。

每一個人都有幾個屬於自己的活動。對我來說,姓名之舞、好久不見好朋友、自由吟唱等等,是這些年漸漸累積發展的工具。另一方面,這些年學習到的許多練習,也隨著和學員們一起探索,忽然間從記憶深處浮出水面。有的時候,我的潛力也會被學員激發。像是為了提升大家在舞台上即興的反應能力,我想到了Kayo桑在忍者演員課程中,兩個人一組的即興訓練。結果在帶領時有學員反應我出的題目很「賤」,這激發我努力想出了更賤的主題,例如「一個很久沒有洗澡的人和他的內褲」。

打開自己是一個探索的旅程,又或許,那只是旅程,而不是自己。很多時候,我們會擔心這很負面,那很悲傷,於是在門外停下腳步。我選擇和他們站在一起,如果他們想要往前跨一步,我會陪著他們,甚至為他們開門;如果他們覺得此刻在門外就是最好的選擇,我依然會陪著他們。

也許是受到禪宗和完型的影響,我深深的以為「好的」與「壞的」都是完整自我的一部分,我也認為不完美即是完美的一部分,完美中若無「不完美」即不成完美。曾有人說,因為我是主持人,所以有些人才願意分享故事。我明白,正如同某些主持人會讓我不想分享故事,有些人卻讓我樂於分享一樣,人和人之間都有某種程度的相應。

在結束圈的分享中,我聽到了許多人對下一步行動的渴望。這渴望無論是對一人一故事劇場的學習,或是多愛自己一點,都讓我覺得很興奮。有個年輕男孩分享自己得到了許多驚喜,同時也產生了更多疑惑,可是他強調這些疑惑並沒有讓他覺得不好,反而興奮地渴望去探索。我在想,如果我上品格教育課程的學員也能夠有這樣的發現,不知道會多美好。

結束圈時,我也聽到學員分享即將和大家離別的心情。於是在最後我邀請大家起立,我想要用一個活動做為工作坊最後的祝福。說實話,當大家都已經站起來時,我的腦袋還是空空的。不知道過了一秒鐘還兩秒鐘,我想起了某一次帶領「牽手活動」時一位學員的反思,於是我就立刻決定用這個平常用來開場的活動做為結尾。我猜絕大多數的參與者並不知道這是我即興的決定,過去學員的反思成為我生命經驗中美好的禮物,而在當下可以把這分禮物轉贈出去。

活動很簡單。去找他人握手並道謝,一隻手握一個人。當雙手都握住不同的人時,你可以選擇放掉一隻手,但是你也要感覺對方是否準備好要和你分開。不可以讓人落單,不然落單的人就會被年獸(我)吃掉,但是又要盡可能去和所有的人握手。我的side coach引導語是:「盡可能和每一個人致謝。」「你的夥伴需要你的幫忙。」「不要讓夥伴落單。」「年獸來了。」「連結起來。」「你可以決定自己的腳步。」「永遠記得,放開手才能擁抱更多。」或許,這些引導語存在著某個程度的矛盾,但人生不正是如此?

我們慶祝我們共同擁有的喜悅,哀悼我們離別的難過,但是從冒險世界回到平凡世界,我們都能帶著滿滿的收穫與祝福。我們不會忘記共同經歷的這一段英雄的旅程。

工作坊結束了,相遇即是人生旅程中能夠彼此給予的美好緣分。願結善緣於彼此的心靈深處,以回應這世界一直以來對我無限的關懷。

人和人的相遇,是一種美妙的緣分。剛完成了這學年度第二班的方曙多福領導者訓練班,有很多美好的相遇。

這一班很特別,從進入教室的第一刻就能感覺到。此次的旅程也恰好遇到班上團隊動力改變的過程。我們其實並不知道改變的原因,問班長也說不出所以然來,然而我們決定順應這個流動,推孩子們一把。

身為一個品格教育以及領導力的講師,我所能教導的,不是什麼才是對的,而是如何做出更好的選擇。要做出更好的選擇,需要評估自己的能力與資源,反思過去的成功與無效的經驗,深探自己的天賦與願景。為了教導這些,我也需要以身作則。套一句密蘇里大學聖路易分校教育學院 Marvin Berkowitz 教授的話:「品格教育是一種存在的方式。」我說的孩子不一定會認同,但我怎麼做卻會成為最好的示範。

這次的課程,我們明顯看到了孩子們的改變。有些孩子也許還在敷衍,但是漸漸有所收斂。我並不期待在五週之內孩子能變得多麼不同,相遇的時間短暫,要說和想說的太多,而他們背負著他們的生活。因此,我只能選擇在當下重要的事情,用更好的方式告訴他們。有時,我看向前方,引領著孩子跟隨;有時,我看向孩子,鼓勵孩子朝我所站的方向靠近。有時過去曾經不這麼有效的經驗,轉化成為與孩子相處更好的方法;有時過去成功的方法,卻完全不適用於目前的處境。

在孩子們還沒有找到屬於自己的方向之前,要允許他們跟隨。無論他們選擇跟隨什麼,也許我們所要做的事情只是先指出選擇上值得讚許之處--這或許是這堂課程中最困難的挑戰。我們張開雙手抱現在的他們,然後帶領著他們踏上改變的道路。在我們放手的那一刻,我們知道,孩子們或多或少找到一個方向,為接下來的人生做出選擇。

幸運的是,我也在摸索的旅程中成長。因為遇到了一些老師,從他們身上我看到了許多值得學習的風範。我把這些學習放在我的話語裡,不時加深此刻的學習和孩子們的關連。幸運地恰好課程中遇到了跨年,於是我運用了新年帶來新希望的機會,邀請同學們為自己設下改變的方向。

每一班的孩子都是不同的,同一班的每個孩子也是不同的。每一次與孩子相處都讓我成長。有時,我會理性地反思教學方法,探究未來可以更好的地方;有時,只是感性地接納沮喪與挫折,並轉化成為未來的力量。我並非因為熟悉了多福課程的細節和脈絡,而能夠順利完成任務,而是與孩子們一起探索,去看看我們能夠見識的風光。我知道,這是所有老師和同學一起攜手努力才能走過的道路,理當為此賀彩!

今天晚上好冷。我決定出門,去交大聽余靖的演講。為了能得到一些激勵,帶給需要的人。


余 靖自稱不是個用功,也不是個聽話的小孩。當年選擇就讀西點軍校,除了受到一本書的影響之外,更重要的是在高中時他參加了八週到南美洲服務的活動。這是他第 一次離開家,離開美國。當他回到加州時,和朋友聊這八週發生的事,朋友問他,你有沒有聽過誰誰誰的一首新歌?瞬間他明白,這八週讓他和他的朋友有多大的差 別。

他熱愛挑戰,他渴望不同,他希望可以做一些讓人生永遠引以為傲的事。在西點軍校中,鼓勵他不斷地嚐試和挑戰。他說,讀點典軍校是我一輩子最好的選擇。

當 時,他並不知道會有戰爭。九一一之後,世界改變了。他2011年畢業時分派到韓國服役(三十八度線),之後到過巴格達數次。一開始在裝甲部隊,想要不同的 他,在服役四年半之後決定要去綠扁帽參訓(服役五年就可以退伍)。第一次,他失敗了。他說,軍官只有一次的機會,美軍普遍認為軍官是不允許失敗的。他回到 家中,和朋友抱怨。有一天,他的朋友受不了,於是告訴他:「要不你去找一份『真正的工作』?」那一刻他驚覺,像他朋友 一樣坐在辦公室朝九晚五的工作並不是他的渴望。於是他拿起電話,打電話給綠扁帽的長官。第一天,他被拒絕了。第二天,他又被拒絕了。他每天打電話。第四天 的時候,長官說如果隔天再打電話過來,就要打報告上呈。結果第五天,他還是打了電話,長官說,這一梯剛好還有一個名額。就這樣,他經過了整整兩次的失敗, 最終還是進入了綠扁帽。

他說,克服失敗之後的(成長)空間,讓他很興奮。

對 他來說,最驕傲的事情是曾經救了一個小孩。當時,在反恐。在地有一群人會綁架有錢人的小孩。和反恐相比,這可能是件小事,不在綠扁帽的工作範圍。但有一 次,綁匪綁錯人,綁到一位合作者的小孩。因此他們決定介入。花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終於找到了綁架的主謀。一開始,主謀說那個小孩被帶去很遠的地方。於是 一個小隊的人趕過去。他到了之後,用懷柔的方式對待,那個主謀才說其實小孩就在旁邊不遠處。當小孩被救出來飛奔向他的父親,而其他的軍人手牽著手在唱歌跳 舞時,他覺得非常的驕傲。

但是,他也經歷過失敗和挫折。有一次和在地的某個庫德族軍隊合作,當地的部隊長待他很好。在一次 他們合作抓到一個幕後金主之後,部隊長卻說要放走他。余靖很生氣,說不能因為拿了好處或是如何如何就放棄同袍犧牲所換來的成果。最終,余靖還是得顧念當地 軍人的想法,放走了這個人。後來,余靖接到新的任務移防,另一個陸軍部隊和在地軍人合作。新的合作者讓庫德族部隊去當誘餌。在那場戰爭中,部隊長受重傷, 部隊長的小兒子也犧牲了。當余靖知到消息回去看部隊長時,問他為什麼要和後來這個部隊合作?部隊長說,因為你沒有和我連絡。余靖自責因為自己像孩子一樣生 氣,結果不和他們連絡,卻造成合作夥伴重大的傷亡。

余靖也分享了在學習時最辛苦的經歷。當他在西點軍校時他去報名遊騎兵訓練,最後同年級九十六個學生只有十四個人入選,而且只有他一個人是裝甲兵。在訓練過程中,每天可以睡不到四小時,同時只有兩餐的食物。有一天早上起床,他 背包的食物不見了。為了找食物驚動了學長,結果所有的人都被處罰舉背包一兩個小時。後來,有一個有正義感的人找出兇手。當晚,他向每一個人請求分一點食物 給他,連續四十個人拒絕他。最後一個人給他剩下的一點東西。有一位出公差同時是隊裡最瘦小的墨西哥裔的同學,出公差時留下了一半食物回來分給他。他說,只 有這個時候你才會看出人性。

有同學問他,他是如何說服別人相信他有能力在華爾街做投資的工作。他說,讓他們喜歡你,願意教你。沒有人願意和無趣的人一天坐在一起十二個小時工作。

余靖強調,他各種不同的生命經驗讓他充實,因為他經歷了很多不一樣的狀況,面對挑戰,然後理解自己是誰,接受自己,發現自己能做的事情。他說,在出發去救張安薇前,他和母親說此行預計四天之後可以回來,他明白他辦得到。四天之後在機場,他成功完成任務,同時也很有感觸。

余靖也強調,做一個指揮官或是領導者,要尊重每一個人,有充分討論的機會。因為領導是一個服務,一種責任,要對得起大家的信任。最終,團隊還是得做出決定,領導者要負起責,當個榜樣,仔細聆聽,同時說服大家,一旦做出決定,就要一起行動。這之中要做出選擇,不能總是用命令的方式,不然大家會做,卻不會好好做。

不安於平凡,透過許多經歷找到真實的自己,不放棄努力地朝目標前進,從一次又一次的經驗中學習,是余靖帶給我們的典範。最後,以余靖一個有趣的回答做結。

當有人問他對自己的舅舅的看法時,他回顧了他小時候的印象:舅舅很強壯;來台灣學中文時的印象:舅舅很孝順,每週回去看外婆。然後余靖的結語是,在他當總統之前,他是我舅舅;在他不當總統之後,他依然是我舅舅。全場響起掌聲。

有很多事他說不方便說,但是他所說的,已經足夠了。

去年某一天,我正在思索著要不要捐款到菲律賓(海燕颱風)。我對於之前發生的某些事情很在意,我無法說服自己去捐款,縱使我知道颱風真的很嚴重。於是,我有些掙扎。

當時,我忽然憶念起過往自己曾經受過的幫助。人們幫助我,因為我曾經做了些讓他們覺得很不錯的事情。幫助我的人並不求任何回報,讓我很感恩。我忽然覺得,我也適合用同樣的態度去幫助他人,這也許是我內心真實的渴望。

當我起心動念要去捐款時,我聽到內在傳來的聲音,要我別著急,總會有我幫得上忙的時候。於是我暫且放下這件事情。

最近,夥伴邀請我一起去菲律賓做一個短期的服務,和風災有關,和過去我們曾受到的幫助有關。我欣然答應。我想到了當時的狀況,於是放下了放下,提起了提起。

最近一直想起這句話,甘地說:「我首先是一個人,其次才是印度人。」在八八風災時,我常常告訴自己,首先,我是一個人,然後,我才是一人一故事劇場人。最終,我不是英雄,更不是神,我做我能做的事情,縱使能做的很少,但我願意給自己一個機會去試試。

對於國家認同,我自認是一個愛國家的人,不過我也曾質疑我愛的究竟是什麼。我的前世並不是亞洲人,我對我前世的國家(現在還存在),也沒有特別的情感。我愛的,是和我此生的成長有關的一切,那曾經照顧呵護我的,我明白有一天我也會扛起擔子照顧更多人。但是我愛的不是那個名字,那個框框,那個好像消失了就會怎麼樣的存在。我愛的是在那個名字、那個框框背後存在的一切,我愛的是人,是鄉土,是維繫生活和傳承的淚、汗與血。也因此當我們的漁民受到殺害,我會很生氣很生氣。但是我明白,我生氣的,是那些可惡的兇手,而不是一般無辜的老百姓。

我想,我的內在顯然比我有智慧多了。我想,他經歷了這麼多的瘋狂,應該也有很多不願意才是,但顯然他比我更有愛。這無妨,我不介意。我會試著去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