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Veronica老師來台灣時,分享了世界各地一人一故事劇場的發展歷程,並說到他認為一人一故事劇場能帶來「社會改變」(Social change,我不太想用社會變遷這個字眼)。我覺得很好奇,剛好旁邊的朋友也有同樣的疑問,於是我就問老師究竟該怎麼做。

就我的記憶,當時老師問我:「你如何定義Social change?」我楞了一下,然後老師看我沒有回話,就繼續說:「對我來說,一人一故事劇場能提供的是一個人與人相遇(meet)的機會。透過人與人的相遇,讓社會改變成為可能。」

當聽到這個想法時我深受感動,因為我見識到一種質樸和簡單的力量。老師接納每一個人擁有自己對Social change的想法,並且相信一人一故事劇場帶來的相遇,就能夠提供社會改變的可能。其中可以不帶有個人意志(或使命)的主導,也不帶著我告訴別人什麼的企圖。對我來說,這可以說是一種優雅而簡樸的浪漫。

出生在台灣退出聯合國的那個年代,熱血方剛的青年時期正巧遇到黨禁報禁的開放,天安門事件和野百合學運。因為喜歡閱讀,看了一些所謂的禁書,開始對過去的統治者有了全新的見解和強烈的不滿。憤世嫉俗加上憂愁善感,使得我常常和學長們坐論天下大事,然後起身忙於課業。總覺得政府管愈少愈好,一中學長當時便說我是一個無政府主義者,阿溜學長還曾關心地告誡我:「不要去做壞事。」

相遇真的能帶來社會改變的力量嗎?如果是男孩和女孩相遇,如果是世仇相遇,我相信了許會帶來一些改變。但是一人一故事劇場能帶來多少社會改變的力量呢?只是看到別人的故事或是自己的故事真實地上演,究竟能夠促發多少改變呢?我想這個問題的答案,得在我親身的經驗中去探索。

十二月六日我們參與了第四屆全球一人一故事劇場活動,在新竹演出了「自由的故事」。在演出之後,聽到了夥伴提起幾位觀眾分享的心得。有一位觀眾說,當他看到了演員演出說故事人管教孩子的心情時(流動塑像),忽然反省了自己管教孩子的方式,是否也是把某一個框架套在孩子身上。另一位觀眾分享,當他看到了說故事人某個生命中的片刻被重現在舞台上,忽然找到了最近在職場上遭遇的人際困境的解決方法,縱使這兩件事的本質全然不同。當然,演出當場也有許多的朋友分享了看到故事之後不同的體會,有些朋友也帶著某種沒有解決的心情回家。有時,只是某位出席觀眾的存在,就能帶給大家很多不同的力量。對我們演出團隊來說,也有滿滿的收穫。

這一次的演出經驗告訴我,「相遇」的確具有力量。有時正因為單純,所以力量更大。然而我也相信,有些力量的產生需要更多的準備。

記得我第一次被一人一故事劇場的演出感動,是在我帶領劇團做四元素工作坊時,夥伴們用四元素演出另外一位夥伴的故事。當時每一位演出者都受限於四元素形式的限制,只能單純以肢體或是布來呈現故事中的片段,然而正因為只有單純的某一要素,卻讓當時的觀眾(包括說故事人)深受感動。在這次感動發生之前,我已經學習一人一故事劇場四年之久。這一次經驗也告訴我,感動人不必在於言說。

夥伴也常分享我在演出結束時的拼貼,常常會帶來不太一樣的想法。例如,去年在六家問禮堂演出時,大家分享了過去初一十五拜拜之後,才有豬肉可吃,有時還要招攬鄉親一起來吃的場景。拼貼時我就傻傻地說:「時代真是不同了,過去初一十五才有肉吃,現在流行初一十五吃素。」一年之後再談起,當時在台下觀看的夥伴一直記得這句話。對我來說,拼貼是我可以脫離說故事人的情境而參與其中最有趣的選擇。

最終,我們能提供的是一次相遇的機會。無論我們說了多少,或是隱藏了多少我們自己的渴望與企圖,故事的本身就帶有強大的力量。如果演出無法感動人心,人們不願分享,改變就不會發生。等待曲終人散,人們回到日常生活之中,依然繼續原有的人生。That's fine. 這是每一個人的選擇。

一人一故事劇場關切故事本身高度的豐富性;真實事件和說故事人對這些事件的主觀經驗。主持人或演員通常會誤以為要表明他們的思考得以心理學含意為基礎。如果他們按照故事被說出來的樣貌完全尊重這個故事,在他們的演出中將會產生智慧,並且如果說故事人準備就緒,他或她將會接收到它。」《即興真實人生》p73-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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