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那個……名之曰創傷的故事

聽南部一人一故事劇場的夥伴分享,他們之前進入災區為孩子們演出,孩子們分享了許多快樂的事。這讓他們有點訝異,有些夥伴也反省是否這樣的服務是孩子們要的服務。不過,在得知孩子們很喜歡他們的演出之後,大家都很開心。最後,一人一故事劇場的核心和根本,在於每個故事都很重要,而我們得為這些故事做好準備。

孩子們說一些快樂的故事,難道不是正常的嗎?難道不是我們所渴望的嗎?

也許有人會說,我們進入災區服務,希望能夠提供一些可以帶給創傷療癒作用的服務。不過我常常會懷疑,創傷故事是我們的渴望,還是說故事人的渴望。如果是前者而不是後者,那麼,會不會只是我們把我們的期待強加在別人的身上?

如果創傷是孩子們不喜歡說的事,我們為何需要孩子說出來呢?難道,孩子們不說出他們的創傷,我們就不想去陪伴他們了嗎?更嚴厲的質疑是,是否我們只是想要孩子們用他們的創傷來交換我們服務的熱忱?

我的答案當然是否定的。我們想去陪伴他們,聽聽他們想說的話,任何話。有可能是一個快樂的故事,也有可能是一個關於創傷的故事。如果孩子們把一個大人視為創傷的經驗當成一個很奇特的經驗,無論是否經過美化或是只是孩子的天真,我們理應接納孩子們的想法,回演他的故事。

這次參與Pamela的工作坊,得到許多寶貴的禮物。其中之一就是處理創傷相關經驗的呈現,需要保護演員。保護演員的方式之一,是充份地做好準備:理解創傷,處理自己的創傷,去經歷我們可能會經歷的歷程,並留意自己可能無法承受。

Pamela提到九一一之後,從全美選出二十位資深的一人一故事劇場工作者,為紐約的救難人員演出時,每一個故事被分享之後,全部的演員,甚至包括主持人都會被換下來,為的是不讓演員重覆經歷那些困境,以免造成傷害。

我常常想,身為一人一故事劇場工作者,我們真的沒有這麼偉大,能夠解救他人。

還記得去年在Rea的工作坊中,我觸發了一個關於自殺的畫面,造成大家的心情沈重,而我自己也哭得很傷心。當時Rea帶領我們停在當下,去確認觀眾的心情,和觀眾在一起,一直到團體能夠在往前推進為止。在一個深刻的故事之後,做一些流動塑像,讓大家舒發一下自己此刻的心情非常重要。此次Pamela也帶來了同樣的訊息。

有人問我,為什麼觀眾要說故事。我不知道,這要問他們。也有人問我,我們憑什麼去回演觀眾的故事。我不知道,當觀眾看了演員的演出之後,自然會決定要不要說他們的故事來給演員演出。有位朋友提到了一次演出的經驗,當時年輕的觀眾覺得主持人並不理解他們(因為某個行話未被正確解釋),於是觀眾就拒絕再說任何的故事。

縱使我有屬於自己的觀察,但我無權為他人回答這些問題。

當演出無法掌握故事的核心,當說故事人覺得自己被批判,當說故事人覺得演出團隊不懂得他們,所有的觀眾都會看在眼裡。身為一人一故事劇場人,我們不會評價說故事人和他的故事,但是觀眾卻時時刻刻都在評價著我們。當我踏上舞台,同時也代表著我願意接受觀眾的這種評價,我們沒有理由要求觀眾和我們一樣充滿尊重和接納,但我們自己得先努力做到。

為什麼某甲要接納某乙的故事呢?

如果觀眾不願意接納某個人的故事,我們應該怎麼做呢?我們有沒有勇氣為了自己所堅守的原則而停止演出?我們願不願意付出犧牲去捍衛我們的信念?我們願不願意接納這種不接納呢?

也許我們所需要做的,既非支持,也非對抗,只需要停下來確認,並邀請不同想法的人分享他的親身經歷而已。

最終,我們只是為了我們自己的信念而行動。我想要幫助他人,為的不是要幫助他人,而是要滿足我想要幫助他人的需求。應無所住而升其心,很難呢。換句話說,就算做不到也沒有什麼值得害羞之處。再精進努力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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