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與實踐工作坊的第三天,Bev老師帶領我們玩兩人用手撐著棍子的活動。Bev要我們關注在彼此的連結上,同時鼓勵我們放鬆。然而當我一放鬆進入玩耍的狀況,自然而然地開始手舞足蹈,此時卻被Bev提醒不要有大的肢體動作。之後的午休時間,躺在床上,靜靜地反思了這個狀況,有了許多有趣的發現。

首先,聆聽英文確實會干擾我的注意力。再則,我似乎不太能夠準確地控制放鬆的狀態,有時放鬆對我來說,其實就是讓內在的小孩跑出來玩耍。第三,也許是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我發現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玩playback了

阿坤以前在團裡常提醒我們playback的字首是play,這對認真和嚴肅的我來說很重要。然而隨著劇團成員各奔東西,而我的生命歷程也經歷了各種轉機,一人一故事劇場對我來說,漸漸成為一種付出,更甚者,說不定某些事情已經轉化成為一種犧牲。

我常常渴望能夠在一人一故事劇場裡單純做個一人一故事劇場人。也許你會驚訝:「難道不是嗎?」是的,我不是。偶爾,我是團長,我需要承擔團隊的狀況,思考發展和許多事務的推動;偶爾,我是資深者,我需要維持關心、接納與聆聽;偶爾,我是老師,參與者對我有所期待,渴望從我的身上學習;偶爾,我是工作人員,我想要妥善地成就目標。然而,這都不是我最終的願望:單純做一個一人一故事劇場人。還記得有一次去台東,阿坤曾經問我,這些真的需要嗎?我說,這是我本於信念的選擇。

太長的時間裡,無論是服務、工作或是分享,我在一人一故事劇場的領域中,我做為照顧者的比重遠大於被照顧者。舉個簡單的例子,當年你說我演進入休息的那時間,我的身心都感到疲憊,感謝女巫團願意讓我參與他們的團練,然而一開始的幾堂團練卻安排由我「帶領」。我看到了我能貢獻的價值,卻又同時看到了我對自己的不體貼。因為這種角色扮演的太長了,所以我漸漸只記得怎麼做一人一故事劇場,而忘了怎麼玩一人一故事劇場

我渴望找到我的初心。

事實上我發現,在許多人的身上,也出現愈來愈多類似的情形,我稱之為「一人一故事劇場以載道」現象。當人們開始愈來愈熟練一人一故事劇場,無論是分享或是運用,就會渴望把這份美好運用在自己關切的場域裡,社會議題或是療癒,都是好的例子。

在一人一故事劇場中覺察社會議題的存在是重要的,但是,並不一定要把社會議題放在演出呈現的重要位置上。我喜歡Jo Salas的說法,尊重說故事人主觀的真實,我也喜歡Jonathan Fox的態度,相信下一個故事。我常常想,我們演出的並不是一個故事,而是一個獨特的經驗。這之間對我來說有個微妙的差別,就是我尊重經驗的個別性,而故事對我來說卻可能成為一種載體,或是某種可編輯、可傳播或是可議論的對象。

我遇過幾次演員刻意把社會議題挑明出來呈現,卻讓說故事人覺得這不是他的故事的狀況。我一直懷疑這種做法有時本質上只是演員企圖利用演出來教導說故事人或是觀眾,或者是將自己的憂慮或是優越感投射出來。雖然我沒有真正去驗證這些假設。

在一人一故事劇場的舞台上,接納意味著對於每個人的經驗儘可能地予以尊重與理解。

我也很喜歡Bev說的「讓故事影響我們」或是「接納有可能會改變自己,你願意被改變嗎?」。

我從小所接受的專業訓練,包括科學的實驗精神與辯論的各種技巧,背後都帶有批判性思考的本質。然而一人一故事劇場帶給我的卻是完全的接納。接納自己,接納經驗,接納說故事人。我接納自己的內在有嚴肅的紀律,同時又有一個愛玩的孩子;我接納在舞台上可能會出錯,也可能會做得太多;我接納每個人對自己經驗的看法,也接納每個人看見不同的視野。如果我想要改變他們,也許我會運用不同的工具或媒介。因為對我來說,所謂全然的接納對方,即表示沒有改變對方的意圖--當然,或許我們會反思有什麼不同的選擇,我也會接納這種反思與選擇。

一人一故事劇場是一場探索的旅程。在上週末的工作坊中,志軒分享了對他而言,故事的紅線比較像是透過全知觀點的事後分析,而主持人在主持的當下,更像是去感覺某個(對話)空間被打開了。我喜歡這個想法,透過對志軒的隱喻的發展,我覺得主持人更像是在龍與地下城(D&D, 傳統桌面RPG遊戲)的地底城中探索的冒險者:我們打開了很多空間,並在其中探索與搜尋秘寶(故事),常常需要打怪,但是總會花很多時間繞來繞去。一開始整個地下城的地圖是黑暗的,唯有我們走過之後才會了解它的長相。當我們有了足夠的經驗,也許可以更準確地從現有的線索上發展,但是也總會存在著意外之喜,因為花花世界如其名稱一般的多元與多變。

在實踐工作坊第五天結尾回顧與分享的流動塑像時,我做了小一的「愈來愈開心」的心情。在觀眾的笑聲中,我聽到室友「酸菜」開心雀躍地叫著「阿強回來了」,而之後書悉也和我分享,在最後的流動塑像中看到了放鬆並在當下的我,很好看。我並不知道這是因為我熟悉小一的心情,又或是我真的回來了,又或者是我真心地想單純的服務(而非透過演出而學習)。這都無妨,至少我從一個狀態進入了另一個狀態。

很難說我不在那兒,我一直都在,只是在我自己後設的眼睛裡看著自己。這很好。或許在舞台上能夠在說故事人的經驗裡,也是個很好的選擇。我有太多的時間透過做某些事情來玩耍(playing by doing something),此刻也許我也可能放開自己透過玩耍來成就事情(doing by playing something)。

也許對我來說,這就是在故事中旅行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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