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見得有用。一句很有智慧的話語,但一直以來我很不喜歡。那天看曾仕強先生的錄像提到這句話,回想到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人告訴過我這點,有一些無奈。

對在什麼時候有用呢?在考試時候特別有用。因為對了,所以得分,然後分數和我們的日常生活產生連結。得分於是得到獎勵,或許我們因此建立了對是有用的認知架構。

對怎麼可能沒有用呢?在只考量事情的情況下,這裡指的是自然世界中的軌則,對當然有用。但是這個世界上能夠完全就事論事的人,我指的是我所生活的東方世界裡,其實並不多。

所謂的對不對,是一種判斷的結果,或者,邏輯判斷的結果。除了邏輯判斷之外,還有一種價值判斷的方法。一旦和價值判斷搭上線,「對」的用途就變得多元,有時,對是沒有用的。

曾仕強先生提到了一個很有趣的概念。他說,西方人是二元思考,黑白分明;日本人是一元思考,絕對服從;中國人是太極思考(三元思考),所以比較複雜。這個概念多多少少有些真實,這麼說的原因是我認為在文化架構上可能確實有些區隔,但在每個人身上多少有些不同。

一件事情的對不對或是接受與否,中國人更強調和情境之間的關連。以中文為例,字詞的意思和情境有關,前後文、語調、使用者的身份等等都會產生不同。在公園中,一對情侶在約會,忽然,女孩說了一句「討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如果只是把這句話翻成英文,問題立刻就來了,此處的「討厭」要怎麼翻?如果這個女孩說的是「I hate you」,會不會比較容易理解一些呢?

當女孩說「討厭」時,究竟是討厭他的情人,還是討厭他的情人的行為,或是討厭發生的某個狀況(如果汁灑到衣服或是有毛毛蟲),又或是討厭自己的害羞或是壓抑不住的熱情,都有很大的差別。

如果中國人習慣了這種看待事情或是溝通的方式,那麼「對」還真是不見得有用呢。

難過的是,我是那種黑白分明的人,卻生活在此一人們樂於優遊在灰色地帶的空間中。黑白分明對我而言比較簡單,但相對地也會過於外顯而容易受傷,這或許有點像是西方舞蹈和東方舞蹈的差別一樣。當台灣的現代舞大師們開始由太極導引或是氣功中尋找一種舞蹈的方式,就發展出一種全新的可能,一種較能長久並更能顧及舞者身體的途徑。

當然,我也不得不向現實低頭。記得有一次在和某個佛教團體一起工作時,我對他們之間某些志工菩薩言必稱師父感到困擾,我就說在事相上我們應該依事而行,更何況佛法不是強調依法不依人嗎?另一位師兄對我說,我說的他都同意且無法反駁,但這就是他們的組織文化。我明白,所以我離開。

我看到了人們進入團體中的動機和情感,就算師父說這件事情交付給志工團去決定,志工們也會期待師父能給個答案。這就是普遍在台灣佛教團體中存在的組織文化的一部份。在佛教的組織文化中,僧事僧決沒有太大的問題,問題在於俗事。十年前我就覺得台灣的許多法師真的太忙了,忙著一大堆的俗事,我們看到了法師的慈悲,同時也看到了結構上的問題。結果常常是因為人是因為人而來,而不是為了事情而來。

為人而來就帶著感情,一談到事有時就很傷感情。在團體中,明明心中有一百個不爽,但是還是說不出口,然後說:中國人就是這樣。

Bingo!中國人就是這樣。不!也許政治正確一點,應該是台灣人就是這樣。現在某些中國人比台灣人更實際、更冷、更西方。也許這和五四運動、社會主義或是文化大革命有關,不過,台灣從過去到現在,一直脫離不了中國傳統文化的束縛,我想,這也是一小部份人寧可成為日本人或是美國人,也不願再當中國人的原因(謎之音:王貞治,我愛你!)。

對,不見得有用。有些矛盾的本身就是矛盾。心裡追求著大同世界,想要服務弱勢者,卻不能忍受弱勢者(如老、矜、寡、孤、獨、廢疾者)在服務團隊裡。只看見自己能服務的人,卻沒有看見他們其實也是「壯有所用」者。這其實也是我在從事社會企業創業時的內在聲音。

尊嚴不是別人給的,而是自己活出來的。只有我們站得夠高,看得夠遠,才能夠在格局或框架之外,尋找另一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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