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的難題

(又一篇之前寫好沒有發表的文章,補上)

八月初我到台東,和台東一人一故事劇團一起演出了一場展翼天使計劃。原本我只是去幫大家打氣,同時進行相關的觀察和記錄工作,可是在阿坤的「盛情」邀請下,我擔任了這一場演出的主持人。

阿坤說,他和這次演出的團體有合作,可能不適合當主持人,所以他優先選擇當樂師。他又說,這次演出的演員比較少,希望我能夠支援主持人或是樂師的角色。他還說,希望能讓台東的夥伴們看看不同的主持風格。

當演出結束之後,夥伴們對我的主持分享了一些想法。其中包括預訂隔天演出要擔任主持人的夥伴,認為自己還有許多可以發展的空間,於是希望能由其他的夥伴擔任。後來在大家的表決(和我的搧動)之下,就由阿坤擔任主持人。

說實話,當一人一故事劇場的主持人,真的並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如果要把當主持人的難題寫下來,可能會超過一兩百項,而且隨著經驗的不同,遭遇到的課題也會有所不同。像Jonathan Fox的提醒,就未必是一個新手會面臨的難題:

每一個群體之中都有人在受苦──你知道他們是誰嗎?
每一個群體之中都有人被忽視──你能夠辨認他們嗎?
每一個群體之中都有人被視為異類或自覺為異類──你能夠看到他們嗎?
如果你看見,你知道怎樣邀請他們嗎?

以下是幾項現在最讓我感到困擾的難題:

一、微笑

主持人身為劇團的代表人物,需要常常面帶微笑。當人們充滿熱誠時,要面帶微笑;當觀眾靜靜地不想舉手分享時,要面帶微笑;當事情搞砸時,也要面帶微笑。微笑帶來一種溫暖和安定的力量,尤其是冷場無人分享時,主持人的微笑,會減輕觀眾和演員的壓力,讓大家明白,此時此刻的寧靜,是適當且美好的。

當然,主持人不會希望觀眾一直保持沈默,觀眾也不會希望主持人在忿怒或是悲傷的故事裡,還是一直保持著罐頭般的微笑。這也是難處所在:要能夠微笑,又要能夠在微笑中和觀眾在一起。

在台灣我所看過的一人一故事劇場演出中,能夠保持適切微笑的主持人並不多見。這雖屬於個人或是團體風格的一部份,但是我個人偏好能夠很自在地站在舞台上的主持人,他會讓我感到沒有負擔--無論我想要分享或是不想要分享。

二、擁抱誰?

主持人一手擁抱說故事人和觀眾,一手擁抱演出團隊。問題是,當這兩者間出現了「一對對」時,應該要擁抱誰?

我曾訪問過一些朋友,他們首先會選擇保護自己的夥伴。我覺得這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另一些人則會要求演出團隊,既然要站上舞台,就要為說故事人和觀眾服務。這也是件很重要的事情。這兩者之間的比重,會隨著團隊的成熟度和走向的改變而改變。

基本上,主持人是演出團隊的一份子,因此主持人常常會站在團隊這一邊。然而主持人需要服務觀眾,所以也得站在觀眾的需求上思考。對於新手團隊,在主持時我會多做一點整理,這是為了服務團隊;在我自己的團隊裡,我已經可以比較簡單地訪問,並把演出交給團隊處理,這是為了更多地服務觀眾。

無論說故事人說得太多或是說得太少,對演員或是其他的觀眾而言,可能也會產生一些困擾。此時,主持人如何在尊重說故事人的狀況下,協助說故事人較有結構性地分享故事,就成為主持人很重要的工作。

保護演員,協助說故事人,讓觀眾能夠有美好的戲劇經驗,甚至讓自己融入其中,得考驗主持人存在在當下的能力。

三、怎麼演?

主持人也是一位演員,或者說,是一位演出名叫主持人的角色的演員。那麼,這個角色應該怎麼演才好呢?

主持人訪問說故事人的過程,是一人一故事劇場「演出」中很重要的一個環節。要說明主持人的困難之處,從反面的角度來舉例也許比較容易理解一些。

舉例而言,我們常常會感覺到主持人在訪談時,觀眾的注意力漸漸脫離舞台,顯然,這場訪問的「演出」觀眾並不喜歡。那麼,怎麼樣的訪問過程既能夠順利地協助說故事人分享,同時也能讓觀眾得到滿足,並且讓演員做好準備呢?

主持人需要保持尊重和同理,但觀眾卻不一定需要接納不同的故事。有些時候,觀眾並不喜歡那些受苦的人、被忽視的人或是異類所分享的故事,身為主持人,我們怎麼讓演出能繼續下去,同時也讓所有的人被尊重並且同理呢?

四、從哪裡到哪裡?

舞台上一片空白,主持人的腦袋也常常一片空白。觀眾常常陷於沈思而不知道該分享什麼故事,主持人也常常不知道該分享什麼話語才能走出這樣的困境。然而主持人的工作像是一個導覽員,帶領觀眾群體的腳步到不同的地方逛逛。從哪裡到哪裡,就成為主持人最大的難題。

經常,演出可能會帶有一個主題。這個主題會引導我們探索的方向。有時,演出不帶有任何的主題。這時,主持人得抽絲剝繭,順著故事線前行到美好的地方。這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某些時刻,主持人需要覺察到場域內的狀況,如果不適合繼續演出下去,主持人甚至得有勇氣停止演出。

從哪裡到哪裡,自己如何思考,觀眾如何期待,真實的狀況如何發生,都是件奇妙的事情。

五、提起和放下

主持人要做多少事情呢?我認識一些認真的夥伴,做主持人時非常在乎細節,同時也會做很多很多照顧演員的事情,例如,把故事重說一遍,協助演員弄清楚狀況。我也認識一些很自在的夥伴,做主持人時非常輕鬆,當說故事人講完之後,只下形式,剩下的就交給演員自行發揮。

在請看開始時,主持人原則上就交出了權柄,不再過問演員的狀況。學會放下,對主持人來說很重要,對演員來說,也是如此。

六、只是這樣子嗎?

和「從哪裡到哪裡」不同,主持人的心裡常常得要面對一個聲音:「只是這樣子嗎?」

當說故事人說了一個簡單的評論、一個平淡的故事、或是一堆話,主持人會想:「只是這樣子嗎?」

當說故事人們說了一堆類似的故事,明明深刻的故事即將出現,但分享仍然停在表面,主持人會想:「只是這樣子嗎?」

是的,就只是這樣子,你接受嗎?你滿意嗎?

我沒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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