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和辜姊聊電話聊到半夜,談了許多,自然也包括前次到法鼓大學演出的事情。認識辜姊十年了,過去多半是因為佛法或是編輯的工作合作,但是我卻發現了這幾年中,辜姊和我都有了不少特別的轉變過程。
在談話中,針對那一次演出觀眾群體中所發生的事情,我們做了一些分享,這忽然讓我發現,太過樸質的演出,有時會帶著一些風險。這也就是我在《藝術性與真實性--一人一故事劇場中的對抗與扶持》中所提及的思考:「在一人一故事劇場中,愈靠近治療領域的故事,需要愈高的藝術性。」
在一人一故事劇場中所發生的,其實並不是單純的重演或是重述,而是一種轉化。愈是如實的演出,愈可能對觀眾造成直接的影響。這忽然讓我想起《佛法中的「說話藝術」》中提及的四個層次:說法、實語、愛語和善說。
所謂的說法,運用在一人一故事劇場中,指得就是滿足最基本的演出要求,而實語自然就是如實的呈現說故事人的故事。愛語是指依照說話對象情感上可以接受的方式來說話,換句話說,在說法和實語的基礎上,還得讓觀眾的看得下、聽得進、領受得著。最終則是善說,每一個人都從中獲得利益並心生歡喜。
對一人一故事劇場人而言,這就是一種轉化的過程。同樣一個故事,可以用符合戲劇性和一人一故事劇場「架構」的方式演出,可以如實的演出,可以用觀眾能夠領受的方式演出,也可以讓所有的觀眾得到啟發,心生歡喜。而藝術性的支撐、社會文化關切的廣度、觀點的高度和同理的深度,都是非常重要的轉化過程。
Jonathan Fox曾提到一人一故事劇場中的三項框架,即藝術性的框架、社會互動的框架和儀式的框架,而此三者對我而言都是轉化的重要指標。由於一人一故事劇場是劇場,所以通常我們不去討論其療癒的效果。但劇場是一種藝術,而其本身原本就有渲洩或舒發的功能,更何況是上演我們親身的故事,因此也很難對這個議題完全避而不談。然而有趣的地方是,就一人一故事劇場的療癒性而言,演員其實「首當其衝」。演員必須時時刻刻保持在當下,專注地傾聽,再轉化成為藝術形式,和夥伴一同演出一場戲,當做禮物送給說故事人和觀眾。這個過程中,演員得曝露在大眾的面前,透過自己的生命經歷他人的故事。這並不是件簡單的事情,也因此我們會認為一人一故事劇場涉及於每個人生命的成長,也同意並非每一個人都適合做一人一故事劇場的演員。
無疑地一人一故事劇場這門功課,絕對不是背好所有的形式和儀式,能夠上舞台表演就能做好這麼簡單。我們無法忽略一人一故事劇場演員身而為人,甚至只是平凡人此一事實。
辜姊提到一個問題引發了我的興趣。辜姊說在某些場域中,會吸引有特定需求的人前來參加,我們將如何迴避在有療癒需求的人們聚集的場域裡,那些不顧三七二十一的自我陳述呢?雖然我們相信透過儀式,人們會自覺自己正在公開的場域中訴說自己的故事,並為此做出取捨,但是我們也相信,在特定的社群中,當人們對一人一故事劇場的療癒性有所信任,加之以人們有強烈說出來的渴望時(以我們的文化環境而言,太缺乏訴說的場域),說出來不過也只是水到渠成,根本無暇他顧。果真如此,我們有能力在別人揭開自己的傷口展示給我們看時,還能夠溫柔且勇敢地將他的傷口蓋好,並給予心靈上的滋養嗎?
也許,這才是我們真正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