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坊的學員問我,進階工作坊的內容,會不會比基礎工作坊的更難。

我寫信答覆他時,忽然覺得有些淡淡的悲傷。

我究竟在幹什麼呢?

就形式、技術或是表相上而言,進階工作坊自然會比基礎工作坊更難,充滿了更多的挑戰。但就自我準備而言,最難的應該是跨出的第一步,所以,進階工作坊絕對不會更困難。

聽到這個問題時我就明白,自我準備依然是一人一故事劇場的基礎工程,只是一般的工作坊中經常無法顧及每一個人的狀況,只能以最大的含攝範圍,努力去推進。

一人一故事劇場的訓練,不僅是形式的熟悉、角色的練習、自我的開發和同理的擁抱。這些有形的事物,尚不足以構成一人一故事劇場的全貌。

一人一故事劇場是全人的劇場。

果真如此,我憑什麼認為自己有能力教別人一人一故事劇場呢?

是因為我是一個比較有經驗的人?是一個比較完整的人?還是因為我稍稍懂得一點一人一故事劇場的皮毛?

如果一個人曾經認真地準備一次一人一故事劇場的練習,那麼他一定會發現,要教導別人做一人一故事劇場,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並不是複製工作坊老師的招術或者是從書中拿出來的陳述,就足以教導別人。也並不是能夠清楚的表述或是和團隊建立良好的互動關係,就能夠讓別人有能力去做一人一故事劇場。

我常常舉一個比喻,就像是催眠師和被催眠者的關係一樣,如果催眠師感到緊張,就算是外表看不出來,被催眠者的潛意識也會覺察到。同理,一個老師的教誨能不能讓人們往前跨越也是如此。雖然做好學習的準備並不全然是老師的責任,但是沒有做好準備的老師,是無法推動沒有做好準備的學員的--就像是沒有做好準備的主持人,是無法推動沒有做好準備的觀眾一樣。

人是透明的,尤其是站在一人一故事劇場的舞台上,無處可躲。對講師如此,對學員也如此;對主持人如此,對說故事人也如此。

那麼,為什麼自己會覺得有些淡淡的悲傷呢?

我想,所謂的一人一故事劇場工作坊,應該不是要教一個人怎麼成為一個全人吧!我們常常做的,不過就是分享關於一人一故事劇場的藝術形式、溝通聆聽和儀式等等。然而這樣子依然是不夠的。

許多人學習了基礎的形式之後,就充滿了熱情去分享(無論是演出或是教導),然後得到了一些正向的回饋,深深地感受到一人一故事劇場帶來的力量。然而隨著深度日漸加深,漸漸地發生的事情和想像不同,於是開始產生懷疑和沮喪,挫折感油然而生,甚至因此開始舉足不前。被動搖的自我是如此的明顯,同時也開始影響其他的人。憤怒,憂傷,懊悔,不信任,於是開始逐漸遠離了一人一故事劇場的核心價值,開始逐漸指責與怪罪他人,開始逐漸把自己緊縮。然而,人還是透明的,最終只好選擇退出舞台。

曾有人問我,為什麼在基礎工作坊時,做這麼多團隊建立和自我開發的活動。這不是個容易回答的問題。這次培訓的背後有其目標和價值,而因緣際會我站在這裡,我理當回應我曾在此處得到的恩惠與祝福。當團隊的狀況讓我覺得不應該急著前進時,我寧可多花時間停下來,為學員即將經歷的歷程預做準備,而不會急著教導外在的框架。當然,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有相同的準備程度,也因此最後的演出是以自願的方式進行,同時,自願者也自然得到更多的指導與鼓勵,但觀看的過程也是一種重要的學習,任何一個角色都有其學習和貢獻的空間。

當學員分享了自己的緊張時,我覺得很開心。至少,他是認真的。真實的面對自我能夠帶來真正的勇氣與力量。我很喜歡一句話:「真正的自信不是來自於一直做對,而是不怕做錯。」而我的任務比較像是陪跑的教練,帶領大家共同經歷一人一故事劇場的風光。

這條路很遠,而我自己也在跑。我所遇見的困難和初學者有些不同,有些則沒有不同。不同的地方多是觀點和技術的問題,一樣的地方則關乎生命與人性。

「阿強老師,你剛才帶的活動讓我想起了自己禪修的經驗。」學員說。

是啊!對我來說,一人一故事劇場正是一種修行,一種關乎生命的慈悲與智慧的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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