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又重操舊業,拿出自製的你說我演卡來為人占卜。
我不喜歡為人占卜,因為占卜是探人隱私的事情;同時,我也很喜歡為人占卜,因為占卜是探人隱私的事情。
人想要占卜,多多少少心中都有些事。有時為了自己想要占卜,還得先派人去試試看--有時則是希望透過起哄然後刺探一下別人的心。
想要認識一個人,就為他占卜吧!看看他怎麼看待占卜,看看他提出什麼問題,看看占卜的結果,看看他面對占卜的結果的反應。子曰:「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
有時候會被人嘲笑。只用自製的卡占卜被說成是自戀,認為自己占卜準被說成是自負,認為自己二十年占卜的經驗也許對於牌有所了解被說成是自傲。但是我還是以你說我演卡來占卜,因為每一次占卜,都能讓我重新思考一人一故事劇場的樣貌。
占卜卡是一種把世界符號化的過程,同時也是一種奴役的過程。與其被教皇、戰車或是愚者所綁縛,我寧願被一人一故事劇場所統治,如是而已。
因為是以一人一故事劇場為基礎所設計的卡片,所以本質上是一種創意卡和反思卡。和人有關的事情,常常會觸發意想不到的觀點,這也是我願意為別人占卜的原因之一:重點不在於解答,而在於看見新的可能。
占卜準不準,得求占者說了算。會有人特別請我抽牌,我想我自圓其說的能力還算是不錯吧。不過與其說是準,不如說是playback本身所建構的儀式,讓求占者能夠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正因如此,每一次占卜,包括我為自己的占卜,都會讓我再一次經歷playback的歷程。
一個好的敘事者有能力在第一時間將觀眾的注意力拉進他所構築的世界裡。
那麼,要怎樣開始一個故事,才能夠抓住觀眾的注意力呢?
在《故事可以這樣寫》一書中,作者蓋兒.卡森.樂文提供了一個簡單的方式:「用行動、用祕密、用氣氛、用人物、用驚奇來做故事的開頭。」(p89)
記下來了嗎?這不但可以用在寫作和作詩上,同時也適用於一人一故事劇場的表演,像是敘事者V這個形式就可以使用哦!如果你不喜歡「很久很久以前」或是「有一個……」這種古典的開場白,那不妨試試看以下的方法吧。
一隻豬在高速公路上迷路了。
阿布拉的口袋裡藏了一個動物園。
那一天早晨,就在唱完國歌之後,小獅子從山崖上跳了下去。
不過作者也提到,毫無道理或太過於荒誕離奇的,還是別碰為妙。
附帶一提,今天我特別在表演藝術社的最後一堂課裡,分享了故事的結構,提到了故事開頭的方式。我就舉「有一隻豬在高速公路上迷路了」為例,問大家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後來才發現,原來這隻可愛的小豬的粉紅色披風不見了,所以回不了家。後來,他在路上遇到了一隻咬著鳳梨的豬,就這樣……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昏)
又一個新的一人一故事劇場團隊在台灣成立了。在六天的工作坊結束時,在背後的支持者推動之下,在大家用行動表態之後,正式宣告成立。
這結果出乎我的預期。其實經營團隊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參與者的承諾。有時我寧可等待大家熱情冷卻之後,理性地重新思考是否要成立一個劇團;但我也明白打鐵趁熱的道理。當然,組成一個劇團以利持續工作,是隱藏在這次培訓背後的目的。也因此,過程中我特別花了許多時間做團隊建立和自我探索,期許這個團體能夠可長可久。
然而,這個團隊是一個受到祝福的團隊。在第一時間裡,一位資深的高階經理人出列,志願承擔這個劇團的經理工作。這解決了一般志願性服務的劇團所遇到的一項難題,有了專業的團隊工作者負責打理上上下下,接下來的事情就變得容易多了。
這個劇團是個相對年輕的團體,成員的年紀從十九歲到三十五歲,有大學生,有心理師,有戲劇工作者,有老師,有編輯。大家有共同的宗教信仰,許多人原本就熟識,甚至在同一個地方工作。當然,也會遇到其他的狀況,諸如在學學生需要應付學業,上班族三不五時得加班。成員能配合的時間也有限,所以團練也得分成兩個不同的時段進行。
經過了六天的工作坊,我明白對於許多團隊成員而言,需要更多更多的練習,甚至是自我超越,才有可能承擔接下來要從事的服務。但是也有些障礙可能很難跨越,換句話說,要在一人一故事劇場的舞台上服務觀眾,還需要很多的準備。
舉例而言,佛教徒不殺生。但是如果說故事人說了一個關於殺生的故事,甚至對他而言,殺生正是他的信仰和工作時,演員或是主持人能夠毫無評價地為他演出「他的故事」嗎?
劇場是虛幻的場域,但我們入戲甚深。在一般的劇場形態可以迴避的事情,在一人一故事劇場可能沒有迴避的空間。
我們會不會放大被殺者的痛苦?我們會不會放大自己的價值觀?我們會不會在說故事人沒有說的地方,加入了我們自己的信仰和論證?我們會不會有很大的自我,並且把自己放進別人的故事之中?
雖然接納的本身不必然表示認同,但是演員對於事物內在的抵抗是否也應是我們所接納和尊重的一環?如果是,我們又該如何在舞台上做好一人一故事劇場演員的角色呢?
這是一個困難的過程,就像是內觀時一樣,發生的事情就讓他發生,不給予任何評價,然後,再如實地轉化成戲劇呈現。
我覺得,這是一人一故事劇場最困難的地方之一,這是一項修行之旅。如實的接納,藝術性的轉化,把自己放空,卻又要讓自己的心在那兒感受。一人一故事劇場是一種慈悲喜捨的修行之旅。
天哪,這麼說起來,能夠做一人一故事劇場的人,真是太神奇了。
最終,我也要祝福這個團隊能夠逐漸地站穩腳步。能夠和這群夥伴一起玩一人一故事劇場,真的是件很開心的事情。渴望未來在這條道路上,團隊的夥伴能夠彼此支持,攜手跨越重重難關。
附帶一提,在我學習一人一故事劇場之後,就很想要把一人一故事劇場帶進佛教領域中,如今我也順利地踏出了第一步,真是謝謝大家的護持。
附帶二提,演員其實是有say no的權利。不過如果某些議題是全體團隊成員的關心,那麼就值得好好在團體裡討論一下,面對這些議題如何處理。我個人總覺得,與其在演出中批判說故事人,還不如不演。這也不禁讓我想到了殺蛇斬貓的公案。對我自己來說,演出的儀式很重要,儀式可以讓我暫時脫離我自己的信仰,去接受別人的想法。只不過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真正遇到和我的信仰完全背離的故事,或許哪一天發生了,我會用藝術性的方式處理吧。
上星期接受輔大生命力新聞的記者訪問,問到了關於感動的問題。有時覺得,是不是自己老了,還是一人一故事劇場太過「感性」,總覺得做一人一故事劇場之後,感動的時刻變多了。
常常,感動會成為一種助力,但太多的感動卻會變成阻力。一旦為了追求感動而做或是看一人一故事劇場,一不小心就會陷入沒有感動就會難過這種奇怪的漩渦裡。
小伃分享了他的感動,提到了家長和老師在為孩子做一人一故事劇場時,在舞台上學會用孩子的眼光而不是大人具有批判性的眼光去呈現孩子的感受。唯有孩子們明白大人是真正用心在傾聽,尊重並接納他們說的一切,才會願意說出自己真實的感受。
有時,我們會不小心在舞台上批判他人,特別是批判說故事人,這將帶來很大的危險。另一方面,當我們遵循說故事人的信念而批判他人時,我們又能做到多少呢?如果我們少做了一點,那是因為我們自己做不到,無法完全同理還是因為我們在骨子裡也批判著他的批判?
劇團成立這幾年來,我一直有種感覺,雖然我們的演出在藝術性方面的確有待加強,但是至少不會做得太過,至少我們很尊重說故事人和他的信念,至少我們本著最真誠的心去服務他人。但近來有一種奇特的趨勢正在發生,一旦我們開始在藝術性上希望多做探索時,我們一小不心就失去了原有的特質。我們正為了強化四十分而失去六十分。(請參見〈ㄟ……那不是我的故事〉)
當然,並不是每個人都這樣,可是只要有一兩個人強加了自己的感受進去,舞台行動的動機就會變得完全不同。然後,就演出了一場說故事人覺得不是他的故事的故事。我明白,這是一個歷程,從此處出發跨越到另一個階段時必然會遭遇的搖擺。
從這段日子的團練中可以看得出來,大家努力地去嘗試,卻未必能得到好的結果。我常常在想,這幾年參加的工作坊,有時會學習到一些新的概念和技術,但常常只是重複學習初階工作坊時老師教的觀念。
那天,一位夥伴在第一次當主持人的演出之前重新翻閱了《即興真實人生》的相關章節,事後分享了這些都是最近國外導師工作坊一再強調的事情。我有時候真的覺得,是我們太不用功,才會讓自己的技術無法增長,才會讓我們探究更高更新的領域時無法站穩腳步。但後來才發現,有些事情一定得到經歷過某些情境才可能理解。
這需要時間。只是如果丟失的比留下的更多,那麼時間再長,不過也只是漸漸地遺忘罷了。
我常常帶一個活動,要求學員兩個人一組,一個人說,一個人聽。聽的人不能開口,只能看著說的人,最多點點頭表示理解。
常有人問我,真正不能開口嗎?我好想知道一些細節哦!如果他問我問題我也不能回答他嗎?
是的,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練習,練習當一個完全的接受者,練習不要給答案,練習在沒有辦法問問題的狀況下去理解和傾聽。
這是一個關於一人一故事劇場演員的練習。
在舞台上,演員沒有發問的機會,演員也無需給與說故事人任何答案。一人一故事劇場既非治療的場域,也不是教導的場所。我們都是凡人,沒有人有足夠的智慧去理解所有別人承受的苦難,也沒有人有足夠的能力去解答別人的疑惑。
生命的本然並不如我們想像般簡單,這不是考試作答,也不是醫生看診,我們靜靜地聽,然後轉化成為戲劇呈現在舞台上。
從小到大,我們被訓練要做判斷,要給答案,要做些改變,然而我們卻很少有機會去學習如何道歉,如何和解,如何和自己相處,如何承認自己的不足。在競爭的環境裡,我們被期待能夠展現一己之長,被期待能夠給別人正向的力量,被期待成為一個強者。
這未必是一件壞事,但卻不應是全部。
昨天,我在工作坊的最後,分享了一個關於我父親送給我的禮物的故事。演出以四元素的形式進行,從音樂開始,就泛著悲傷。一直到最後的詩,情緒盪到谷底。身為說故事人,我覺得夥伴們抓住了我的憂傷,但身為工作坊的帶領者,我明白故事中正向的力量並沒有被完全的展現。
這是一個困難的時刻,也是很重要的學習的時刻。這是一個無法解決卻需要面對的課題,那些曾經已經成為遺憾,無論我們放不放手,永遠都不是此時此刻所能擁有。我們應該要回應些什麼嗎?
nothing!
就讓故事以戲劇的形式呈現在大家的面前,不加油添醋,也不需要一個答案。如果本然就是一個無解的問題,就讓演出停留在問號上。
如果說故事人也能靜靜地聽著自己,說不定能夠找到些許新的可能性。
演出之後,我站起來詢問觀眾的感覺,當大家的情緒受到故事和演出的影響,讓觀眾說說此時的感覺,整理一下情緒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對我來說,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因為那是我的故事,而我需要真實地面對自己。
我為了四元素這個形式而選擇了這個故事,關於在 先父走後所遺留下來的日記,關於一個我從來不知道的父親的樣貌,關於一份不能再重拾的親情。雖然沒有任何兩個人所受的苦可以相比,但我明白經歷重大災難的心情,可能比這個故事還要沈重上千百倍。我們有可能竭盡所能都不能為某個經驗找出正面的意義,我們又如何在舞台上呈現這樣的故事呢?
我們能夠真正靜靜地聽,內心不起一絲漣漪嗎?
我辦不到!但我願意去為這個故事做見證,與故事中的人們同在,一起去經歷這個過程。
一次一次,直到我們能夠真正面帶微笑地面對。也許,當我們的容忍心漸漸打開,慈悲心也能因此長養吧。
每一次帶完工作坊,都會有精疲力竭的感覺,一人一故事劇場工作坊尤甚。
幾年前曾有人跟我說,我帶活動時讓自己太累了。我想也是。但有時候,就算是很簡單的活動,也會讓人感到很累。一位在卡內基輔導講師的講師和我說,他上課是燃燒生命在上課。我聽了很感動。另一位體驗教育的前輩也告訴我,別人不明白以為就只是玩遊戲而已,但事實上帶活動非常耗心力。帶完幾天的活動下來,一定會攤平。
同樣的道理也發生在一人一故事劇場的舞台上。有時候會覺得,如果演出一場一人一故事劇場之後一點兒都不累,要不是故事都很平凡,要不是就是我們不夠賣力。如果我們賣力地演出,那麼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經歷過許多角色的生命故事,很難不累。再加上同時要打開自己,聆聽說故事人和夥伴的狀況,這過程非常消耗心力。
想要真誠地演出一人一故事劇場,真的很.不.簡.單。
休息和學習以及服務一樣,是一人一故事劇場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份。最近在舞台上演出,常常不能全心全力投入,雖然技巧愈益純熟,但感動卻日漸消逝。有時,在舞台上不能夠全然地投入,是因為想東想西;有時,則是因為無法放下自己。顯然,在舞台上也需要讓自己的思緒休息一下。
今天傻傻地呆了一天,除了幾通電話,幫媽媽去買要送給小姪女的聖誕禮物之外,沒有做什麼大事。我想,這也是很重要的學習吧!
十二月二十日,在法鼓大學的工作坊中,我邀請每一位夥伴帶一個聖誕禮物來交換。聖誕禮物的要求很簡單,第一,價格在一百元台幣上下(正負二十元),可以拿家裡舊的贈品來,只要自己覺得值一百元以上即可。第二,一定要包起來。
一大早,大家急忙地把帶來的禮物打包。在二十分鐘的自由舞蹈和雙人舞蹈之後,正式進入交換禮物大作戰。交換禮物的活動是Veronica老師在二○○五年聖誕節工作坊分享的一個遊戲。先抽籤決定順序。第一順位可以選一個禮物,拆開並放在面前。其後順位的人,依次選擇一個未被拆開的禮物或是已經被拆開(選擇)的禮物。當他選擇已經被拆開的禮物時,原先選擇此一禮物的人則有權再選擇一個未被拆開的禮物或是已經被拆開(選擇)的禮物。任何一個禮物被人選中三次,即進入保護狀態。活動將一直進行到所有的禮物被選完為止。
由於前一天並沒有告訴大家要怎麼交換,只說是「搶禮物」,所以大家似乎都抱著一顆好奇且期待的心參與活動。公開了遊戲規則之後,大家仍有許多不解,隨著遊戲進行,便漸漸明白箇中妙處。
今天最有趣的地方,是禮物交換的背後,好像冥冥之中已有定數。送帽子的人得到帽子,送繪本的人得到繪本,送電影票的人得到影展DVD(且恰好是自己沒有看過的),凡抽獎時必定會抽中食物的人拿到了金莎巧克力,在大陸掉了一頂帽子的人得到了一頂一樣的帽子,鉛筆盒壞掉還捨不得換的人得到了一個可愛的鉛筆盒,正想要買隨身攜帶小鏡子的人,拿到了一個隨身攜帶小鏡子和自己很想要的糖果。有兩對人在不知情的狀況之下彼此互換了禮物。有人買禮物時想著這禮物適合某幾個人,結果恰恰被其中一人得到。有人買禮物時純粹只是覺得很可愛,最後自己也得到了一個可愛的禮物。絕大部份的人都選擇打開新的禮物,但少數人搶了他人的禮物之後,反而卻讓以上的「巧合」發生。
我才剛說有時看似很平凡的禮物背後可能藏有送禮人許多的心思,結果後來送電影票的人便分享自己走路跑了七八家電影院才買到無時限的套票,還花了許多心血包裝。有人送出了四年前辛苦去排隊買的限量商品,有人則把一直供著的畫家的夢想(一頂畫家帽)送出,剛好收到的人正巧要去買一頂同型的帽子。
我直說:「這真是太可怕了。」
這個送禮物的活動足足花了兩個多小時。當然,禮物在一個多小時就全部交換完成,但我還是用這個送禮物的過程引導大家反思,在一人一故事劇場裡的送禮物的意義和價值。
在準備禮物時,我們想到的究竟是自己還是收禮物的人?
在有限的資源下,我們是否能夠找到最合適的禮物或是組合?
當我們送出的禮物一直沒有被選到,被選到了之後一直被別人搶走,或是被選到了之後選到之人表示出願意割愛的態度時,我們的感覺如何?
當我選到的禮物正是我想要的,當別人似乎也很想要我的禮物時,當我想要的禮物被選走時,當我選到我不這麼喜歡的禮物時……,我的感覺如何?
我如何看待別人的禮物,如何看待別人面對禮物和送禮物的態度,又如何分享呢?
拆禮物的過程和看戲的心情有何異同?
好多好多的問題,好多好多有趣的事情。
這次的活動結果實在太驚人了,超出了我的預期,甚至有點讓我感到「神奇」。
我買了一個很可愛的小狗絨毛鉛筆盒,純粹只是因為售價是一百元整。原先我自覺沒有時間在家裡翻箱倒櫃去準備禮物,於是特別繞道去一個很久沒有經過的地方,沒想到就看到了這個禮物。我心裡想,這份禮物對上班族,學生,男生或是女生應該都可以,再加上我知道會有搶禮物的過程,所以並不擔心送出去會不合適。早上在巴士上看著這個鉛筆盒,覺得如果可以站起來的話,可能會好一點,於是就在包包中尋找,恰好找到了幾包暖暖包,就放了一包進去。沒想到收到的人居然說……悶騷!然後這隻小狗從此之後就有了一個名字:悶騷。
啊,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懂老人家的溫馨呢!
註:附帶一提,今天帶詩的分享時,居然學員們都沒有聽過「醉過方知酒濃,愛過方知情重」,哇……難道我已經變成大叔了嗎?
夢與詩
作詞:胡適 作曲:張弼 演唱:銀霞
醉過方知酒濃
愛過才知情重
你不會做我的詩我的詩
就如我不能做你的夢你的夢
找到一個連結在這兒。
昨天羅瑩分享了一句話讓我心有戚戚焉。
他說,溝通不良時,如果你認為責任在對方,那麼這就代表你讓對方來決定一切,你便放棄了自己的自由;相對地,如果你認為你有百分之一百的責任,你就擁有百分之一百的自由。
過去,我的夥伴也曾經告訴我,某些事情並不是我的責任,而是聽者的責任。於是我問他,對牛彈琴牛若不懂誰之過?
當然,這很難,有時為了自由,得承擔更多。承擔終究和意願有關,就如羅瑩的分享,如果是真正重要的人,就應該努力去做;如果你可以放棄對方(或其關心),那就代表對方不這麼重要。
我學會這種態度(或者觀點),花了許多的時間。
很久以前,在一場展示會上,一位大德不斷地批評我們的產品,當時我非常生氣,回到家後還一直生氣。直到隔了幾天看到了聖嚴法師在電視上的開示(不知何故當時隨手轉台就看到了),當別人有不滿意時,他會道歉,說自己做得不夠好,不能讓對方滿意。
這是菩薩的態度。老實說,我很震憾。
之前和朋友一起到某個國小帶戲劇教育的活動,當時討論到了孩子注意力的問題。朋友說,如果孩子的注意力無法在我們的身上,那是我們活動設計者的問題,而不是孩子的問題。
這是熱誠的老師的態度,我聽了覺得很開心。
創業之初,夥伴提到世間的黑暗,而我讀到了一句話:「只要我們心中有一盞燈,就不怕世間黑暗。」於是,我的心開始放鬆了。
並不是每一個人需要這種態度才能過好自己的人生,這只是一種觀點罷了。所謂的責任,多少是自由意志的行使。
「你為什麼要覺得那是你的責任呢?」當我提到對劇團發展的憂慮時,以前一起創團的夥伴問我這個問題。
以前我明白,我也可以選擇放棄,但那不是一個好的領導者,或是至少在我的心目中好的領導者應該有的作為。
現在我明白,那不是我選擇的人生。
我們需要為自己的觀點和態度負責,那是我的選擇。
當然,這也不代表我們有權設定別人的生活或是人生。隨著彼此的努力,我們會不斷地修正彼此之間的關係,而且在很多時刻,對方原有的方式也許能夠帶給我們更大的收穫。
標籤: 書寫心情
昨天,參加了引導者論壇由羅瑩帶領的明信片引導法分享。這真是一次有趣的體驗。原先以為這是一次關於技術的學習,後來才發現原來是一次關於自我探索的旅程。
首先,引導者邀請我們為自己想讓別人認識的樣子下個定義,當時一個鮮明的情境浮現腦海,於是我寫下了這篇文章的標題(其實後來有改動一個字,把青翠改成蒼翠)。接下來,要針對重要對象對我的印象做分析,才建立如何和他們溝通的模式,以便讓別人用我們希望的樣子認識我們。這就是一個個人品牌建立的過程。
風景明信片提供了一個有趣的架構。首先,明信片有收件人,也就是重要的對象。再則,明信片有重要的訊息,如何在簡短的字句中傳遞重要想讓對方知道的訊息,需要做些準備。最後,風景明信片的背面,或許應該說是正面,有著足以讓人一目了解同時吸引目光的圖像,這就是個人品牌的形象。
昨天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情,那就是對於不同的對象,我都還蠻能以自己想要的樣子去呈現,最多,只是改變其中的重音位置。舉例而言,某些時刻我會強調森林,有時我會強調風,有時會強調永恆,有時則是強調蒼翠。但是無論哪一種,做起來好像都很不簡單。
另外一個小小的發現是我的自我定義和許多人不同。一些朋友的分享都很明確,像是個性、行為,或是帶給別人的感覺。不過我常常想,倘若一個人與真實的自我稍稍相遇,可能就會發現那些都不是這麼重要的事情。如果我們擁有一個更高的後設觀點,甚至自我會瓦解。
如果自我瓦解了,那又會是什麼風光呢?很想看一看呢。
標籤: 書寫心情
工作坊的學員問我,進階工作坊的內容,會不會比基礎工作坊的更難。
我寫信答覆他時,忽然覺得有些淡淡的悲傷。
我究竟在幹什麼呢?
就形式、技術或是表相上而言,進階工作坊自然會比基礎工作坊更難,充滿了更多的挑戰。但就自我準備而言,最難的應該是跨出的第一步,所以,進階工作坊絕對不會更困難。
聽到這個問題時我就明白,自我準備依然是一人一故事劇場的基礎工程,只是一般的工作坊中經常無法顧及每一個人的狀況,只能以最大的含攝範圍,努力去推進。
一人一故事劇場的訓練,不僅是形式的熟悉、角色的練習、自我的開發和同理的擁抱。這些有形的事物,尚不足以構成一人一故事劇場的全貌。
一人一故事劇場是全人的劇場。
果真如此,我憑什麼認為自己有能力教別人一人一故事劇場呢?
是因為我是一個比較有經驗的人?是一個比較完整的人?還是因為我稍稍懂得一點一人一故事劇場的皮毛?
如果一個人曾經認真地準備一次一人一故事劇場的練習,那麼他一定會發現,要教導別人做一人一故事劇場,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並不是複製工作坊老師的招術或者是從書中拿出來的陳述,就足以教導別人。也並不是能夠清楚的表述或是和團隊建立良好的互動關係,就能夠讓別人有能力去做一人一故事劇場。
我常常舉一個比喻,就像是催眠師和被催眠者的關係一樣,如果催眠師感到緊張,就算是外表看不出來,被催眠者的潛意識也會覺察到。同理,一個老師的教誨能不能讓人們往前跨越也是如此。雖然做好學習的準備並不全然是老師的責任,但是沒有做好準備的老師,是無法推動沒有做好準備的學員的--就像是沒有做好準備的主持人,是無法推動沒有做好準備的觀眾一樣。
人是透明的,尤其是站在一人一故事劇場的舞台上,無處可躲。對講師如此,對學員也如此;對主持人如此,對說故事人也如此。
那麼,為什麼自己會覺得有些淡淡的悲傷呢?
我想,所謂的一人一故事劇場工作坊,應該不是要教一個人怎麼成為一個全人吧!我們常常做的,不過就是分享關於一人一故事劇場的藝術形式、溝通聆聽和儀式等等。然而這樣子依然是不夠的。
許多人學習了基礎的形式之後,就充滿了熱情去分享(無論是演出或是教導),然後得到了一些正向的回饋,深深地感受到一人一故事劇場帶來的力量。然而隨著深度日漸加深,漸漸地發生的事情和想像不同,於是開始產生懷疑和沮喪,挫折感油然而生,甚至因此開始舉足不前。被動搖的自我是如此的明顯,同時也開始影響其他的人。憤怒,憂傷,懊悔,不信任,於是開始逐漸遠離了一人一故事劇場的核心價值,開始逐漸指責與怪罪他人,開始逐漸把自己緊縮。然而,人還是透明的,最終只好選擇退出舞台。
曾有人問我,為什麼在基礎工作坊時,做這麼多團隊建立和自我開發的活動。這不是個容易回答的問題。這次培訓的背後有其目標和價值,而因緣際會我站在這裡,我理當回應我曾在此處得到的恩惠與祝福。當團隊的狀況讓我覺得不應該急著前進時,我寧可多花時間停下來,為學員即將經歷的歷程預做準備,而不會急著教導外在的框架。當然,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有相同的準備程度,也因此最後的演出是以自願的方式進行,同時,自願者也自然得到更多的指導與鼓勵,但觀看的過程也是一種重要的學習,任何一個角色都有其學習和貢獻的空間。
當學員分享了自己的緊張時,我覺得很開心。至少,他是認真的。真實的面對自我能夠帶來真正的勇氣與力量。我很喜歡一句話:「真正的自信不是來自於一直做對,而是不怕做錯。」而我的任務比較像是陪跑的教練,帶領大家共同經歷一人一故事劇場的風光。
這條路很遠,而我自己也在跑。我所遇見的困難和初學者有些不同,有些則沒有不同。不同的地方多是觀點和技術的問題,一樣的地方則關乎生命與人性。
「阿強老師,你剛才帶的活動讓我想起了自己禪修的經驗。」學員說。
是啊!對我來說,一人一故事劇場正是一種修行,一種關乎生命的慈悲與智慧的修行。
戲團在正式演出中,用過兩次偶戲(也許是三次)。兩次運用偶戲,都是在為孩子服務的時候。會選擇偶戲這個形式,多少緣於覺得會討孩子喜歡,能夠抓住孩子的注意力,但是在一人一故事劇場運用的偶戲,說真格的,有些困難。
我所學的PT偶戲是Veronica老師分享的方法。兩張椅子中架上一塊布當做舞台,然後用隨手找來的各種物品當成演員。由於一開始時演員就會全部躲在布幕後,所以無法看見說故事人,這也造成演員很大的負擔。
當說故事人要選擇角色時,由布幕後升起各式各樣的物品做為偶。說故事人和觀眾要依靠想像力來連結偶和故事,有時能夠帶來全然不同的感受。
故事的演出當然就是用這個隨手找來的物品呈現,其他的部份約莫和自由發揮差不多。由於偶戲的演員之間不容易交流,和樂師也無法交流,所以真的很不容易。
我忽然想起了暗中有戲。對我們來說,除了無法看到說故事人,還得用偶來呈現劇情。這經驗多多少少也讓我們明白,盲人朋友做一人一故事劇場,真的很不容易!
偶戲有時可以帶來很大的力量,但有時也會造成一些其他的困擾。像這兩次我們都用一些布偶來當偶,就影響到了說故事人(小朋友)選擇角色的過程,甚至會有無法選擇的狀況,讓主持人要求換偶。這個狀況在真人演出時幾乎不會被允許。當主持人連換三次偶都無法滿足說故事人時,我明白一開始選擇日常生活用品的背後,不單只是一種樸質的概念而已,還藏著很深的意涵。
做偶戲playback,偶不要多,不要花俏,甚至不使用真正的偶。然後,把想像力還給觀眾。
前次演出時,主持人是第一次使用偶戲的方法,也因此我們花了點時間做練習。在練習時演出的是夥伴的故事,某個老師送了一個禮物給他,當老師偶把一個比自己(指偶)還大的禮物送給說故事人偶時,便產生了很大的力量。也許禮物真實的大小不在外表,而在藏在裡面的心意。
不過真正演出時,由於每一個禮物都被選擇了一個偶扮演,似乎也少了一些驚奇。另一方面,由於訪問的內容並不很多,所以得靠看不見的演員來自由創造,如果演員刻意想要用偶來表現某些自己的想法,就很容易偏離原先的故事,變成另外的故事了。
另一方面,偶戲的使用時機也很值得思考。由於兩次演出使用偶戲多多少少都和對象是很小的小朋友有關,也因此可以做一些比較。第一次使用偶戲是在演出進行到故事的呈現之後,最後才使用偶戲(兩場)。這一次則是在兩個流動塑像和一個三句話之後,就立刻進行偶戲,在四場偶戲之後,還做了一次熱身,才進入自由發揮的演出。
在這次的演出中,第一個偶戲的故事產生了很好的效果,但隨之而後的演出,則每況愈下。背後的原因可能很複雜,主持人的訪問,觀眾的準備,演員的準備等等,都可能會造成這種狀況發生。簡單地說,就像是一人一故事劇場的初學者一樣,訪問的內容非常簡短,故事核心不見了,演員填充了許多自己的想像,場景無法推進,偶的表現力不佳,樂師不知如何搭配,布幕後面一團混亂。然後說故事人說,這不是他的故事。
這些經驗除了透過練習來增進之外,使用偶戲的方法與時機,似乎也是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個人會傾向以自由發揮來看待偶戲,使用的次數也不宜太多。有些魔術師有條規矩,那就是一個魔術不連續演出兩次,第一次演出會為觀眾帶來驚奇的體驗,但第二次觀眾就會開始進行思考,使得魔術不再這麼神奇。
不演出太多的另一個思考面向是偶的力量。有時,同一個偶如果反覆地運用在故事裡,有可能會造成記憶上的混淆。最終,放棄了肢體和表情而選擇各式物件當偶,原本就有種疏離化的效果,這種效果一旦熟悉,興許就失去了原先選擇使用偶戲的初衷。
透過偶來表達則是另一個專業。記得當時在工作坊中練習做偶戲,就被老師說我的偶沒有表情。如何用勺子做出表情呢?好難呢!真的好難。
經過這兩次演出使用偶戲的經驗,得到了一點心得,那就是偶戲的使用不應凌駕在一人一故事劇場的儀式架構之上,而只是一種形式上的選擇。使用這種形式的目的不在於討好觀眾,而應回到一人一故事劇場的核心精神,故事的需求和協助演出更順利進行的方向來思考。使用的偶可以是各種日常生活物品。偶戲的訪問過程,如果能讓演員看見會更好,更甚者,讓操偶師和偶同台呈現,我覺得或許會是更好的選擇。
事實上我並沒有真正看過熟悉偶戲的一人一故事劇團演出,所以也只能依靠工作坊中所學和實驗的經驗來摸索。我相信使用真正的偶也能夠做出很棒的一人一故事劇場,只是現階段對我們而言有其困難。
附帶一提,據我所知在心理劇中也可以使用其他的道具或是偶來對話,因此心理劇師可以運用抱枕或是身旁的東西來進行演劇或是鏡觀。如果沒有偶,用布也可以。那麼,一人一故事劇場中的偶戲,如果沒有偶,用布說不定也是個不錯的方法呢。
有時,一句話可以產生很深刻的影響,甚至影響人一輩子。
小學畢業時,一位國文老師在我的畢業紀念冊上,寫了這一段話:
士君子,貧不能濟物者,遇人癡迷處,出一言提醒之,遇人急難處,出一言解救之,亦是功德無量。
我覺得好高興。長大之後才知道,這句話語出《菜根譯》,說不定是老師隨手抄來的。但無論如何,總是一個緣份。於是,我開始認真地聽老師的話,做一個能夠遇人癡迷處出言提醒之的人。就這樣,過了近三十年。
過去,也不管會不會惹人厭。反正我覺得這個人遇到癡迷處或是急難處,總是很熱心地想要出一言兩言三言,終究我忘記了老師的話,只要出一言就夠了。
最近忽然發現自己老了。老了的原因不在記憶力變差,也不在行動力減緩,而是不在想要執行出一言這件功德了。
沈默是金。
有一次朋友在討論一些工作,有些做法可能會有問題,有所事情可能準備不夠,但是在提醒一次之後,我就什麼都沒有再說了。事後,如預期出了狀況,有人就問我為什麼當時不阻止。我只是靜靜地回答,我怎麼會知道我認為對的事情就一定是對的呢?我又憑什麼能確認我所出的一言真正能夠提醒或是解救他人呢?
認為自己能夠解救他人,有時是一種傲慢。每當多學習了一些,接觸了一些,就會愈來覺得自己懂得很少。那些對我有用的,對別人不一定有用;那些對我而言正確的,對別人不一定正確。有時候,不親自走一遭,是無法得到屬於自己的意義--就算要付出代價,也是每個人自己的事情。
當然,有時自己也還是會說,只是現在學聰明了些,最多只要說一次就夠了。如果不幸言中,我也不會再多說明,因為事前的提醒是盡一個良善友人的義務,事後需要的也只有給予支持和安慰,何必落井下石呢?
當別人願意聽時,也許可以多說一點。如何說,其實也是一種技術。神通如佛陀者,尚有無法改變的命運,我等凡人,也只需盡力而為即可。
終究每一個人都要為自己的命運負責。
註:附帶一提,有時事前言中之後,可能會有不同的結果。諸如事後被問起,就會被說去找志強,因為他是第一個表示會有這樣結果的人。有時會被厭惡,有時會被責怪,有時會被視為神,有時則日後凡事都會被詢問。
一個人站在舞台上,向觀眾們投以最大熱情的邀請,請他們分享自己的故事,然後,一陣沈默。我渴望地用眼神掃瞄著每一個人的眼睛,尋找任何「有分享意願」的蛛絲馬跡。
某一刻忽然間四目交會,我開口邀請,於是這位觀眾願意訴說他的故事。然後,他走上舞台,坐在說故事人的位置上。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故事?」我問。
「這是我小時候的故事。」說故事人說。
「好,請選一個人演你。」
就這樣,在我的問題的引導下,說故事人簡述了一個他的故事,而舞台上的演員即興轉化成一場戲。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然後呢?觀眾滿足或是不滿足地回到座位,而我繼續狩獵下一個故事。
一人一故事劇場的場域,是一個集體創造的場域。原本屬於說故事人的故事,一旦被陳述出來,就將轉化成一種屬於大家的戲劇。這個公開的過程並不一定讓人感到安心,於是有了儀式的支持。
然而,被分享的真的是說故事人想說的嗎?抑或是在主持人的引導下所被期待說出來的故事呢?
這個問題對我來說,至少有三個面向。
首先,觀眾有權不說,但觀眾想說卻也不一定有機會說。如果我們尊重觀眾的不說,那麼我們就應該安於沈默。
有時,沈默就是當下最適當的狀況。然而主持人如果運用各種方式引導、邀請甚至是拐騙觀眾分享,能夠做到什麼地步呢?
這是我第一個思考的面向。這個面向有時涉及於演出的動機和觀眾的組成。
當說故事人走上舞台分享時,主持人需要協助說故事人訴說故事。說故事人沒有義務把故事交代清楚或是足夠,這是主持人的責任。相對地,說故事人也可能會長篇大論,主持人也有責任讓訴說的過程更清楚,所以可能會打斷或是以簡單的框架去找到需要的資訊。
於是,透過這個過程被說出來的故事,究竟是說故事人想說的故事,還是主持人引導出來的故事?這個故事的所有權當然還是屬於說故事人,但是被說出來的故事,究竟是說故事人的故事,抑或是主持人和說故事人共同創造的故事?
這是我第二個思考的面向。這個面向有時涉及於主持的風格和說故事人狀況。
一場演出從開始到結束,主持人引導的話語都將牽引著大家的目光和故事的分享。前一個關於愛的故事,主持人可能會邀請類似的故事,也可能會邀請不同的故事。主持人可能接受所有被說出來的故事,也可能企圖把故事引導到自己想要到達的地方。
如果演出有一個主題,主持人或許會希望故事能夠環繞著主題進行;如果演出的背後藏著某種特定的目的,主持人的引導語將不斷地纏繞著這個意圖前進。於是,故事的分享被設定在某個方向,任何不在這個途徑上的分享,都有可能被轉化或是壓縮。
那麼,在這個情況下被分享出來的故事,是說故事人想說的故事,還是主持人想要聽到的故事呢?
這是我第三個思考的面向。這個面向和彼此的動機與風格有著強烈的關係。
對我來說,這三個面向都沒有一致標準的答案。有時,演出要傾向這邊,有時,演出要傾向那邊。然而在最原始的信仰裡,我卻相信著真正平等和尊重的場域,主持人的工作應該愈簡單愈好--所謂的簡單,卻也有可能是另一種極度的複雜。
一人一故事劇場是一個共同創造的場域,既不屬於說故事人個人,也不屬於主持人。一直以來,一人一故事劇場都是一個再創造的歷程,被分享的故事本質上不同於曾經發生的事,演出的內容也不會是被說出來的故事,甚至有時分享的意義遠較分享的內容更為重要。
許多人誤以為被分享出來的故事都是「觀眾想說的故事」,也許因為他們有權不說,也許因為主持人不強迫任何人說故事,但事實上並非如此。一旦主持人無法建構一個安全信任的環境,讓每一個人感到輕鬆,沈默就會成為一種壓力,因此說故事人就可能會成為「解救者」。
為什麼說故事是一種壓力,但是沒有人說故事也會成為一種壓力呢?
是因為大家太過於在乎結果?不願意在大庭廣眾面前訴說?覺得自己的感受不重要?沒有故事?還是因為主持人從一開始就設定了自己想要觀眾講的故事呢?
對我來說,演出的主題常常是一個起點。有時,從無至有比從有至有困難許多,也因此有一個起點有助於大家一同經歷演出的旅程。這個態度有時也會讓我在主持的後期忽略了主題,因為主題已經不再這麼重要了。尊重此時此刻團體航行的方向,遠比我自己預期的方向更為重要。
當然,如果把整場演出的過程當成一場戲,有時偏離主題會讓這個結果變得不這麼完美,但是如果把焦點放在共同創造的歷程,偏離主題說不定就是當下最適當的事情。在五年前,劇團裡就曾討論過類似的問題:故事是屬於主持人的,還是屬於說故事人的?如果要為故事下一個標題,那是主持人的責任,還是說故事人的權利?同樣的道理,如果要為演出尋找一個主題,那是觀眾可以共同參與的議題,抑或得服從於演出團隊的意志?當我想分享我的故事時,是否一定得滿足主持人的引導?
隨著演出經驗的增加,這些問題不斷地浮現,讓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思索。最佳的狀況是觀眾與演出團隊形成某種默契,願意共同去探索,無論發生什麼,所有的人都樂在其中。但是這個狀況並不尋常。於是,主持人和團隊開始做得更多,甚至在一場演出中,活動的時間比演出的時間更長。
終究,會發生這種狀況的原因,是因為我們的期待太多,還是觀眾的準備不足呢?如果觀眾「還沒有準備好」,我們應該強迫他們、培力他們、靜靜地等待,還是與他們同在呢?
我不知道,至少在我的信仰裡,我會選擇後者。
Time is not important, life is important.
平衡的拿捏是一件困難的事。正因為困難,所以才需要智慧。
做一人一故事劇場的主持人很難,為了服務觀眾和照顧演員,為了讓主持人能安心且有信心去面對挑戰,有時,我們會使用一些輔助的技巧,諸如訪問公式,或是在演出前安排活動來引導觀眾。
做一人一故事劇場的演員很難,為了讓觀眾不致於誤認「原來這就是一人一故事劇場」,為了讓演員能夠安心且有信心去面對挑戰,有時我們會先設定一些固定的形式,或是對於演員即興提供一些寬容的空間,甚至允許演員直接複制他人的動作。
做一人一故事劇場的樂師很難,為了服務觀眾和照顧演員,為了讓觀眾不致於誤認「原來這就是一人一故事劇場」,為了讓樂師能夠安心且有信心去面對挑戰,有時我們只讓樂師做一些簡單的音樂。
不久之後,一不小心就把這些「方便」當成定式,沒有這些似乎就無法做下去。
如何一步一步的引導,把難度依次調整,是一門很深奧的學問。比較簡單的方法則是在一開始就以高標準要求,如果沒有動力和好的逆境商數,可能在覺得受挫之後很快就會選擇放棄。
放棄是很容易的事情,成就卻很困難。但終究不是每一個人都準備好去成就。
最近常常在思考,為什麼會發生誤把途徑當公式的事情。《錯覺》這本書中提供一些有趣的例子,也許能夠做為參考。
書中舉出,人們一旦學會了用某種方法應付事情,就常常抱著不放。另一方面,也可以說是受過去成功經驗的影響。
例如,如何用下列的桶子量測出100單位的量呢?
A桶=21單位
B桶=127單位
C桶=3單位
最簡單的方法是B-A-2C。
那麼,如果A桶=14單位、B桶=36單位、C桶=8單位,那麼要如何量測出6單位呢?
最簡單的答案是B-A-2C嗎?當然不是,最簡單的方式是A-C。然而在先做第一項測試再做第二項測試的人中,有64%-83%的人會以第一項測試的方式找到答案(B-A-2C);然而如果只做第二項測試,卻只有1%-5%的人沒有找到更簡潔的答案(A-C)。
心理學家稱這個現象為「功能僵化」(Functional Fixity)。
以方便為途徑,得在「功能僵化」形成之前向前邁進。成功經驗很具有參考價值,但只有參考價值。直接運用有時會產生一種錯覺,以為只有這樣才是對的。有時,則會產生另外一種心態,那就是「這麼做比較簡單」。一不小心,有可能把輔助當成必要,最後喧賓奪主,本末倒置。
舉例而言,為了鼓勵演員,減少演員的壓力,在「自由發揮」的場景設定時允許演員討論,最後會形成一種很難改變的習慣。同樣的道理也發生在「一對對」中一定要拉扯,在大合唱中過度依賴語言等狀況。
最近自己在反省,我有時會在演出一開始做一些活動,協助初學的演員朋友準備,這種做法是否太過於設計?對於學習者而言也許有所助益,但是如果他們誤以為這就是全部,恐怕並不是件好事。也許,我應該回到一人一故事劇場最單純而原始的模樣。
今天劇團演出之後的討論中,也分享了這件事情。幾位夥伴覺得活動有助於促進分享,並認為中國人的文化一定需要這樣的活動來輔助,讓我覺得一定哪兒搞錯了。
其實活動只是一項輔助,依照演出的目的(如教育議題、社會議題)和觀眾的狀況,可以加以調整運用,並不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以我在劇團中最近一場我主持的演出為例,那是母親節前在法鼓大學人生咖啡的公開演出,我們沒有做任何活動來輔助,一開場唱出母親相關的歌曲時,許多觀眾(包括我們的好朋友們)都非常吃驚。結束之後,甚至有一些朋友還表示當他們一聽到這些歌曲時,真的很想掉頭就走。但是就算在這樣的狀況之下,訪問和演出還是順利地進行,故事一個接著一個分享,一些原本想走的人,甚至上台分享了自己和母親的故事。
當然做主持人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重點是要和觀眾、演員站在一起。我想,如果主持對於每一個人來說都有一套適合自己的方式,對於夥伴的堅持我也只能給予支持。這是屬於每一個人在一人一故事劇場的旅程中所需面對的修煉--我有屬於我的修煉,別人有屬於別人的修煉。在學習的歷程中,我常常反省自己是否掉入了過去成功經驗的框架之中,而失去了尋找其他可能性的機會;在尋找可能性的過程中,我也常常思考是否會遠離了核心,那些讓我感動而願意一直持續投入的力量。
平衡,真的很難。
全能住宅改造王是我非常喜歡的一個節目,喜歡的原因約莫是可以從設計和創新之中看見人性。
節目一開始,原住戶都會遇到一些不平凡的困境。當然,我們可以說這些困難是被節目製作單位刻意挑選出來具有「價值」的困境,也正因為這些困難不容易克服,才能讓設計師有大顯身手的機會。
改造是一種再創造的過程,必須在舊有的框架和有限的資源之下創新,這考驗著設計師的智慧和能力。除此之外,住宅是人們日常生活之地,對原住戶而言,常常擁有著許多寶貴的記憶,如何從中粹煉出精華加以保留,為住戶提共各種貼心的設計,以便讓這個新家能夠更長更久的陪伴著住戶,需要顧及許許多多的層面,而不單純只是會建造房子即可。
在一人一故事劇場中,有一些過程和全能住宅改造王非常相似。說故事人分享了他的生命故事,演出團隊要在有限的狀況下「再創造」一齣戲,為他以及他的故事服務,有時甚至要為過去的故事找到新的意義與價值。
這不僅是關於「過程」或是「技術」的課題,也不單純是「戲劇性」轉化的工作,而是屬於人性與心靈的服務。當然,我們不會挑選說故事人的故事,既不勉強也不刻意,純粹就以當時所發生的事情為主。
當說故事人分享了他的故事時,我們需要仔細聆聽,找到故事的核心以及對說故事人而言最重要的意義。從這個地方出發,建構出屬於他的故事的「新戲碼」。我們既不可能完全照搬重演,也不可能不顧說故事人的陳述憑空想像創造出全新的故事--就像是住宅改造一樣,要把舊的故事轉化成為一場戲劇,說故事人提供的故事就像是老房子不能更改的骨架,剩下的就得靠演出團隊的同理、創意和表現力了。
我們常常無從驗證真實故事的模樣,但我們可以從說故事人和觀眾的神情中得知故事轉化之後,駐留在他們心中的模樣。至於我們能留下來的禮物,只要觀眾準備好,他們就能帶得走。
最近遇到了一位團裡夥伴的朋友,去年我們劇團環島到台東演出時,他曾特別前來捧場。他對於那場演出有很深刻的印象,不過他也發現自己的朋友和師長去看不同團體的一人一故事劇場之後,有著不同的評價。我一直相信,一人一故事劇場的演出是一個集體創造的過程,這個過程包括了演出團隊和觀眾,也包括了時空環境的影響。有時,主持人或是演出團隊的風格的確會帶來很鮮明的特質,但並不表示對所有的觀眾而言,都能得到同樣的效果。
那場在台東的演出,因為主要的目的是環島,所以其實當時大家心情都很放鬆,就演出的戲劇性而言,並沒有呈現出最好的狀況,但卻讓參與的朋友收穫滿滿。如果我們此刻再演一次,相信各種準備一定更好,卻未必能讓觀眾有同樣的感動。這就是劇場獨一無二的特質。
當說故事人分享自己珍藏的心情時,我們能否也用同樣的心情重新建構出一場戲,讓說故事人可以重新看見自己呢?就像我在全能住宅改造王中所看見的感動,我想,那至少應該是一個像家一樣的感覺吧。
最近參加了兩岸三地社會企業實務論壇,收獲滿滿。在論壇中,大家對於社會企業的定義,已經雕出一些粗略的輪廓,但更細緻的面向則沒有一致的看法。
就我所知,社會企業這個概念,對於不同的人來說有不同的意涵。
從企業的角度來看,社會企業也許是指一塊藍海市場。無論是金字塔底層的商機,或是企業社會責任,抑或是慈悲的資本主義,把社會責任當成企業競爭策略中不可或缺的要素,有助於人們從新思考過去的交換或是交易模式是否能夠更好。
從非營利組織的角度來看,社會企業也許是指一種得到資源的方法。傳統的第三者付費受到環境的影響而愈益不足以支撐長期的營運或是支持公民社會的落實,因此透過市場機制以尋求資源和組織使命的實踐。
從公部門的角度來看,社會企業也許是一個社會培力的好方法,一方面可以減少非營利組織對政府輔助的依賴,另一方面可以增加稅收。如此一來,就能夠更有效的將資源投入在真正需要幫助的人們身上。
對社會大眾而言,社會企業也許是一種市場上新選擇,社會企業是一種新的噱頭、新的品牌、新的公益商品、新的解決方案,以及新的參與態度。無論是公平貿易或是公益溢價商品,無論是舉辦創業大賽或是企業社會責任獎,似乎有一種「更聰明的消費及捐款」的社會運動正在形成。
對於創業者來說,社會企業提供了傳統企業追求經濟利益和非營利組織追求社會價值之外一種全新的可能,同時,也提供某些人能夠名利雙收的憧憬。在某些角度上,和佛商這一類的概念不謀而合--或是倒過來說,也可能是刻意雕琢的攀緣。
但無論如何,在佛教徒的眼裡,從事社會企業應該是屬於「正命」的範疇。
並非所有的「弱勢」都需要幫助或是值得幫助。說這句話也許殘忍,但多多少少反應出社會真實的樣態。附帶一提,也並非所有的「強勢」都不需要幫助或是不值得幫助。所謂的幫助,某個意義上來說是集體的促成,而不是個人的作戰。換句話說,並不是我們在成就別人或是幫助別人,而是我們共同成就。如果是共同成就,那麼彼此的意願和投入都是重要的。我們不能期待把所有的資源都放在「被幫助者」的身上而無視「幫助者」的本身也需要生活,我們也不能只憑一己的理想,替「被幫助者」決定他們的未來,也不能只憑「被幫助者」的願望,來決定我們大家的未來。
最終,我們都將成為被幫助者,也都是幫助者。
那麼,究竟社會企業是什麼呢?
某種簡單的說法,社會企業是運用經濟手段,解決社會問題的一種事業體系。對我來說,社會企業是一種建立在角色轉化、共同成就、價值創新和系統永續或自主的基礎之上的新的可能性。
角色轉化
社會企業的本質是一種角色轉化並藉此帶來新的可能性,而這種角色轉化的過程可以是重新定位(re-positioning)、新關係的建立(new relationship)或是培力(empowerment)。舉例而言,培力「弱勢」或是「被照顧者」成為有能力服務他人的人;重新開發金字塔底層的商機;將第三者付費的系統轉成受益者付費。
對非營利組織而言,受服務者轉化成為有能力者的過程,就是一種培力。相對地,如果我們無法找到適當的機制去轉化受服務者的角色(或功能),那麼繼續維持非營利組織的型態,或許是個更好的選擇。
共同成就
社會企業經常不是靠著一己之力,而更需要共同成就。共同成就代表不只是一方得利,而是更多人一起得到利益(共利),甚至是沒有直接參與的人也會因此得到好處(公益)。這樣的狀況常常發生在不同的角色之間,以公平貿易為例,當消費者的公平意識覺醒,就有機會能夠讓生產者得到更公平的待遇,再以鄉村銀行為例,透過小額貸款協助人們改善經濟狀況並不單純只是一種借貸關係而已,同時也是組織和培力社區的過程。
價值創新
社會企業的本質是一種價值創新,這種價值創新還有三重基線的限制,亦即社會、環境和經濟三重基線。價值創新是藍海策略的基石,同時也是社會企業的基礎,如果社會企業不能為顧客帶來新的價值,那麼顧客就不會改變原有的消費習慣。如果社會企業不能為投資者或是經營者帶來新的價值,一切只會走回老路子而已。而價值鏈的重組,也常常是社會企業的入手處。
系統永續或是自主性
對我來說,社會企業真正吸引人之處在於不只是關心人或是相關人的利益,更重要的是從系統端來思考永續和自主性。社會企業在乎環境和社會狀況,用更高的角度去思考一個事業對於更廣泛的系統的價值與意義。就本質而言,社會企業似乎可以看成是為了解決非營利組織和企業(甚至包括政府)的區分所帶來的系統切割而導致的不平衡。如果從這個觀點來看,也許社會企業將會是未來企業發展和非營利組織發展的一種不得不的趨勢。
總之,社會企業的核心並不是把愛心當成商品,或者是做表現出有愛心的交易這一類膚淺的事務,而是更深地去創造新的可能性,更高地去對待我們所存在的系統。當然,一開始的腳步也可以很簡單,無論是角色轉化、共同成就、價值創新或系統永續自主,只要踏出第一步,就有可能讓世界朝向更加完善與美好的方向發展。
最近經常被別人抱怨吶!被抱怨的時候,又常常是在他人的面前,讓自己覺得好像是被刻意在公開的場合「羞辱」一樣。此時,總會升起一種淡淡的感傷:明明這樣子做毫無效用,充其量不過就是靠著別人想要出一口氣,對狀況一點好處都沒有,但是還是有人得抓住機會一吐苦水。
很可悲,不是嗎?
和一群自負的人相處,如果滿腦子想贏,常常就會不小心受到傷害。就算贏了一百次,只要一次稍有疏失,就會感受到很大的壓力。這苦,其實是自找的。
和這種人相處,要對味。味道對了,才會惺惺相惜。不然,也只有「自己是對的,別人是錯的」這種文人相輕的無聊派系,或是「我不告訴你」這種小孩子氣的遊戲。如果曾經聽過所謂資優班的學生分享班上的鬥爭,就會明白要維繫自己的生存空間真是辛苦吶--幸好,我不用經歷這種折磨。
人一旦經歷過真正的世面,尤其是那些生死交會的瞬間,就會懂得謙卑。人哪,真的沒有什麼值得傲慢之處。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
知足者富,強行者有志。
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壽。(《老子道德經》)
能夠知人的人是智者,能夠自知的人是明者;能贏別人不過只是有力者,能夠戰勝自己才是強者。
你可以說自己很棒,也可以說別人不懂,你可以說一切的錯不在你,也可以說這都是別人的疏失惹的禍。但是如果從頭到尾沒有絲毫的反省,把別人認真地分享和建議當成責難,那麼別人以後也只會三緘其口,再也不會多說,抑或是只剩下交相指責而已。
沈溺於抱怨,是件很可悲的事情。我承認,我只有在無能為力的時候才會想要抱怨,換句話說,抱怨是無能的象徵--要不然滿街這麼多抱怨政府無能的人,怎麼還會讓這麼無能的政府存在呢?
每個人總需要一點空間去訴說心中的不快,只不過想用抱怨來證明自己,一點意義也沒有。
標籤: 書寫心情
前天到交大應用數學系演出,是一場非常有趣的經歷。這場演出是團裡夥伴雅鈴第一次嘗試擔任主持人,身為演員,我們盡全力配合,協助演出順利進行。
事後的討論中,我們討論到了主持人的困境。因為雅鈴是這個課程的授課老師,而平日上課所建立的期待或是風格,多多少少會影響到扮演主持人時的狀況。舉例而言,當學生習慣於聽老師說時,當學生習慣於被老師點名後才發言時,當學生習慣於躲在人群中時,當學生習慣於要尊敬老師時,一切就會變得不同。
我給這個狀況一個名字,稱之為主持人的影子。
影子是個有趣的存在。他不是我們,卻依我們的形貌而改變;我們無法帶走他,他卻死命地跟著我們走。如果我們面對光明,影子在我們身後;如果我們背對光明,影子便會佔據我們的視野。經常,我們只看到了此刻想要表達的自己,在他人的眼中,卻看見了我們和我們背後的影子。
那麼,什麼是主持人的影子呢?這裡指的是主持人被其他人(包括觀眾、演員等人)所投射出的樣貌,或許是大家慣有的期待,或許是不同角色關係的「以為」。
有些人站在講台上,需要建立某種特定的角色、態度和關係,以維繫工作的順利進展。一旦踏上舞台,可能得轉換到另外一種角色,因此有可能造成他人認知上的困擾。這對於當事人而言是一種困境,對於觀看者而言也是一種困境。
有時困境是一種自我綁縛。我們可以運用既有的事實來推進我們預期的工作,但同時也許得暫時擱置一些教條。我們必須敏感於場域的需求,選擇最佳的策略,同時保持原有內在的本質。這話說來複雜,以講師的身份為例,有著講師的權柄或是被期待的角色,那麼身為主持人時,一則是透過原有講師的權位施壓,二則是透過原有講師的熟悉程度去邀請,三則是把演出當成更大層面教學的一部份。就第三個層面來說,可以接續上一次的課程內容,也可以做為課堂的反思,更可以(用加分)鼓勵大家發言。
主持人也是一個演員,主持人的主持是演出中非常重要的一部份,因此主持人的影子也可以是演出中很重要的一部份。至於怎麼樣把影子變成光環,則是另一個有趣的課題,至少明白主持人的影子的存在,能讓我們更自在地站在舞台上。
這一天,你來到將要進行一整天課程的現場,要為二十幾位組織的幹部針對組織發展進行研習課程的講授。你已經準備妥當,精美的投影簡報、講義和上課所需要的一切內容,當然,還有你那自信的風采和迷人的微笑。然而,當你一腳踏進會場時,你卻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桌椅混亂地排放著,只有少數幾個人散坐在教室裡聊天,他們對你的來到興趣缺缺。承辦人員上前和你打招呼,用理所當然的口吻告訴你這裡沒有適當的投影設備,同時,今天希望你能用輕鬆的方式講授關於「溝通」的主題。
天花板上的電風扇不斷地搖著,屋角桌椅上的塵埃靜靜地躺著。你忽然覺得有點頭昏,有點噁心,有點想破口大罵,又有點想回家好好睡上一覺。但你的專業支持著你,面對這樣的挑戰,你感覺到腎上腺素開始分泌,你明白你需要一點時間好好思考,在這和預期不同的場域、對象和主題之下,你能夠做些什麼。
你看了看手錶,離活動正式開始還有十五分鐘。於是你和承辦人員簡單地聊了一下,再一次確認今天的主題、成員和場地中能提供的資源,便走了出去。忽然一句話傳進你的耳裡,如果山來不就你,你就就山。街角一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商店引起了你的興趣,你走了進去,發現幾件有趣的東西,過去曾經學習過的一切浮現腦海,於是你花費不到一百元買下了他們,然後轉身回到上課現場。此時你面帶微笑,你明白今天將會充滿創意與驚奇。
活動一開始,人員到了一半。你熱情地和大家問好,自我介紹之後,邀請大家協助你一起完成一項簡單的活動。你邀請所有人起立,開始用兩手儘可能和所有的人握手並且問好。遊戲規則非常簡單,當兩手都和別人握手時,可以選擇放掉一隻手再去和其他人握手。你鼓勵大家並身先士足,期望激勵大家的參與感,使與會成員能夠在一整天的課程中積極參與。
接下來,你邀請大家回座,並宣布今天的課程將採用互動式活動的方式進行。成員面面相覷,你微笑著看著大家,並從口袋中拿出剛才在便利商店買來的物品,只見大家的眼睛忽然一亮,於是開始了精彩而奇妙的一天。
活動結束後,承辦人員向你表達了誠摯的謝意,而與會成員個個欲罷不能,紛紛邀請你下一次再去和他們分享。你微笑著走出活動場地,慶幸自己又圓滿地跨越了這一次的挑戰。回頭一瞧,天花板上的電風扇不斷地向你招手,屋角桌椅上的塵埃似乎也想跟著你走。
你究竟買了些什麼?又運用了什麼樣的魔法來完成這場看似不可能的任務呢?
請告訴我好嗎?因為我即將要帶一個一整天的工作坊,主題就是「搶救活動大作戰--便利超商篇」。萬事拜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