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嗚!要來討論社會議題了嗎?

有一次和朋友討論到演出形式和「社會議題」的問題,發現在台灣好像存在著一種不成文的規定:遇到「含有」「社會議題」的故事,請選用「拼貼」這個形式。

運用拼貼探討故事中隱藏的社會議題,常常會造成我的疑惑。我很喜歡拼貼這個形式,不過當我身為主持人時,我不傾向解構說故事人故事中藏著的社會議題並採用拼貼呈現,而更習慣直接運用自由發揮這個形式。如果需要,在自由發揮中依然可以呈現各種社會面向。

在進一步探討之前,我覺得需要先定義一下何謂「社會議題」。在教育部重編國語辭典中,並沒有社會議題這個詞,只是「社會問題」:

「社會上多數人所遭遇的問題。即在人類社會中,發生足以危害全體或一部分人的福利或安全的問題,因而採取行動對付或改善。如犯罪問題。」《重編國語辭典修訂本網路版》
如果我們思考的是「Social issue」,在英文的維基百科上有如下的定義:
社會議題是指有爭議的政治議題,它涉及到人們的個人生活和互動。社會議題有別於經濟議題。有些議題會涉及兩者,例如移民。還有一些有爭議的議題不屬於任何一類,例如戰爭。

社會議題包括:

墮胎(Abortion)、自殺和輔助自殺(Suicide and Assisted suicide)、檢查制度(Censorship)、非法入境(Illegal Immigration)、公共場合裸體(Public nudity)、伊斯蘭教法(Sharia law)、去勢(Genital mutilation)、褻瀆法律(Blasphemy laws)、槍枝權利(Gun rights)、極刑(Capital punishment)、體罰(Corporal punishment)、霸凌(Bullying)、毒品法(Drug laws)、酒精的法律(Alcohol laws)、煙草和吸煙的法律(Tobacco and smoking laws)、賭博的法律(Gambling laws)、賣淫的法律(Prostitution laws)、年齡歧視/青年權利(Ageism / Youth rights)、合法年齡(Age of consent)、離校年齡(School leaving age)、同性婚姻(Same-sex marriage)、移民(Immigration)、腐敗(Corruption)、失業(Unemployment)、騷亂暴動(Riots)、童工(Child Labor)、貧窮(Poverty)、乞丐(Beggars)、恐怖主義(Terrorism)、性別比(Sex Ratio)、高齡(Old Age)、交通(Traffic)、虐待兒童(Child abuse)
原來,社會議題是有爭議的政治議題,並包括這麼多面向。那麼,當我們思考社會議題的同時,理當需要思考包括了眾多項目的「政治議題」。不過一談到政治議題,也許台灣較年長的人會有一種潛意識的抗拒。以我為例,因為白色恐怖遺留下來的「教訓」,使得長輩從我小時候開始就不斷地勸戒我要遠離政治,因此我對於政治議題很敏感,而且敏感到渴望視而不見、避而不談。但是視而不見、避而不談,議題並不會消失。不過如果社會議題中包括體罰與霸凌,童工與虐待兒童,各種歧視與同志婚姻,那麼所謂的社會議題可能就不僅是像是NCC的檢查制度、圈地和都更等等和「大有為的政府」有關的課題,還包括了整個社會的各個面向。

由於我把一人一故事劇場當作一個「對話」的場域,因此對我來說在一人一故事劇場中真正被重視的社會議題並不是被大家「討論」的社會議題,而是存在於說故事人故事中的社會議題。舉例而言,我不會邀請觀眾談一談對於王家一品苑這件事情正反兩面的觀點,而會邀請大家分享對發生這件事的感受,以及任何親身參與的經驗。因為在對話的過程中,主持人要保護所有親身經驗的分享不會落入被評斷為「是與否」的困境之中(參考〈對話是一種存在的方式--對話力工作坊心得〉)。

在我認識的一人一故事劇場朋友中,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把一人一故事劇場當做「對話」的場域,有人強調藝術性,也有人強調社會性,這是每個人不同的選擇。如果對話的目的是為了促進理解,每當某一個立場或是觀點的故事被分享之後,我就會希望能有不同立場或是觀點的故事能夠被分享出來。對於某些議題,我自然有我自己的立場,但是身為對話的觸發者和引導者,我需要建立一個足夠安全的氛圍,以便能夠邀請不同的聲音分享。

身為演員,無論我扮演的角色是什麼立場,我理應努力呈現,但是有時真的很不容易。此刻我需要提醒自己:(1)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所有的事情;(2)我需要如實並尊重地演出說故事人的故事,如此一來大家才會有信任感願意分享自己的故事;(3)我所有的努力和投入,目標都是為了促進對話和理解。

有些演出的本身即具有目的性,有些演出的觀眾則是具有特殊背景的團體。要準備這樣的演出常常需要更多的準備,並深入理解相關的社會議題面向,以避免用我們自己錯誤的想像來詮釋別人的處境。然而究竟要怎麼理解這些面向呢?選擇看看相關的論述嗎?我覺得還不如走到相關的族群裡,聽一聽他們實際的故事。只是聽,不回演;只是靜靜地學習和感受,不用給予任何服務或是建議。我們需要先承認我們不懂。

如果做了許多努力之後,發現自己充滿了恐懼,不敢上台演出的話,那麼又該如何是好?最近聽到一個強有力的回答,自己非常喜歡:「如果你自己都怕成這樣,那就不要演,你還沒有準備好。」(謎之音的繞口令:「你會演我的社會議題,就來演我的社會議題,你不會演我的社會議題,別不會充會演壞了我的社會議題。」)

排除那些和社會議題直接相關的演出,在平常的演出中也很可能會遇到帶著「社會議題」的故事。也許我們需要的並不是對所有社會議題的深入了解,而是具備社會意識和對相關議題的覺察力。Sarah Halley在2011法蘭克福全球聚會的「一人一故事劇場中的社會覺察」小組中的大綱,我覺得可以做為很好的學習方向:

http://www.iptn2011.org/conference-2011/homegroupsen/59-en-homegroup-sarah-halley

如何使用我們的多重社會身份來呈現我們對說故事人故事的了解;
如何打開我們去傾聽說故事人經驗中的重要差異;
如何能夠體認往往「我們不知道我們不知道」;
在面對我們之間的分歧時,角色發展如何可以找到真實性;
如何與在藝術性和社會選擇之間的緊張關係一起工作。

探討所有與創造更大的包容性、多樣性、和理解我們的劇團與社區的目標。
那麼,有沒有什麼樣的社會議題是適合一人一故事劇場呢?

羅伯特.蘭迪在《躺椅和舞台--心理治療中的語言與行動》提到了關於一人一故事劇場的運用:「一人一故事劇場團體有各種不同的目標。有些人宣稱一人一故事劇場更著重於美學形式而少了些治療形式,因為它滿足了娛樂、啟發和愉悅的戲劇標準。然而,它有時也清晰地滿足宣泄和整合、理解和同理的治療目標。最好的狀況下,一人一故事劇場整合了審美和治療的目標。另外,它也常會結合社會劇目標來探索重要的社會或政治議題。」(本段經筆者翻譯修飾)

這樣的說法很有趣,在同書中,作者提到了凱勒曼運用社會劇模式在三個部分(危機性、政治性和多樣性)上,也許這樣的分類有助於我們思考,如何運用一人一故事劇場在相關的議題中:

「凱勒曼(Kellermann, 1998)在將這種整合性的社會劇模式應用到一般衝突管理和維和行動的過程中,提出了三個部分組成的方法。他將第一部分稱為危機性社會劇,用於對造成重大社會影響的災難性事件的反應。例子中包括重要政治人物的刺殺以恐怖分子的炸彈襲擊;還有的例子是關於較長周期的危機,如經濟、社會或政治的劇變。通過社會劇,不同種類的團體能再現這種危機,表達他們的情緒,他們在共同的戰鬥中,在處理對喪失、無助和希望的共有感覺中聯合起來。

「凱勒曼的第二部分是政治性社會劇,其基本觀點認為社會是在與永恒的衝突和危機的鬥爭中發展成長的。這種社會劇的主題包括階級間的不平等和社會解體的後果。政治社會劇的目的是讓社會的不同聲音能表達出來、讓眾人聽到,其意識形態常基於左派,與之類似的有20世紀早期貝托爾特.布萊希特(Bertolt Brecht)和克勞福德.奧蒂斯(Clifford Odets)的宣傳鼓動式劇場實驗,以及奧克斯都.伯奧(Augusto Boal)的當代劇場實驗。

「凱勒曼的第三部分是多樣性社會劇主要是為了克服偏見或為少數民族爭取平等權利。這類社會劇常會在黑人和白人、穆斯林和基督徒、猶太人和非猶太人、或殘疾人和健全人構成的團體中演出,通過行動來探究團體內的緊張,尋找實現彼此寬容的方法。」~~羅伯特.蘭迪《躺椅和舞台--心理治療中的語言與行動》, p67, 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2012 4)
國際間有不少運用一人一故事劇場在社會議題上的例子。在台灣,每年的人權聯演、八八水災後的展翼天使計劃,以及許多劇團針對不同族群的服務,諸如針對同志、身心障礙者及其家屬或醫護人員、青少年安置機構或是監獄等等,都可以說碰觸到相關的社會議題。然而無論是什麼對象或是什麼故事,如果我們可以提升我們對社會議題的敏覺力,放下我們自己的想法,盡力貼近說故事人故事中的真實,也許真正獲益的不是說故事人或是觀眾,而是我們。

如同羅伯特.蘭迪在《躺椅和舞台--心理治療中的語言與行動》的描述,演員和樂師是「另一個團體」,那麼也許我們可以這麼想像,演出團隊的任務是單純地服務說故事人的故事,而不會參與和大家一起分享討論(如社會劇)、和觀眾共舞(如論壇劇場)或是教導他們(如TIE)。如此一來,演出團隊需要努力的方向就是儘可能地貼近故事的需求,直到我們回到自我的身份,也許會有機會說說我們自己的立場吧。

0 意見: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