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劇團裡,演出一個故事之後,夥伴總會問一問說故事人:「你覺得這樣的呈現有反應出你的故事嗎?」如果答案是肯定的,我們就不會太計較一些形式或是儀式的問題;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麼這場演出就算是徹底失敗--無論剛才的演出有多好的藝術呈現或是多精準的儀式和形式操作。

或許在我們的標準中,能不能回應說故事人故事的核心,是零分與六十分的差別,至於如何提升藝術性、故事的深度、即興的創意等等,則是另外四十分的努力空間。這也是我覺得一人一故事劇場和其他即興劇表演最大的不同之處。

《即興真實人生》的第二章,便開宗明義地說明「故事必須被說出來」。

「但是很明顯的是,即使有這麼多的變化,只要故事一直有人說下去,一人一故事劇場就會持續地不停運作。至於故事的場景是有技巧地或是粗陋地被完成,用對話或是以動作來完成,是寫實的或印象派的,不管是被義大利十六、七世紀的即興喜劇或傳統的俄羅斯劇場所影響……這些統統都不重要。一旦故事被說出來,那一幕場景就算是成功了,說故事的人感動,聽故事的人也感到滿足。如果故事沒有被說出來,即使戲劇性再怎麼精彩也沒有用。」~~《即興真實人生》p13

顯然,在一人一故事劇場中,戲劇性的要素要以故事為基礎。一旦脫離了故事,無論戲劇性再怎麼精彩,也無法讓人感動。而Jo Salas也特別提到了成功演出有兩個重要的元素:

「我開始非常注意一些成功表演的共同點。對我而言,似乎在所有被強調的想法中只有兩個重要的元素,相互作用就像是杯子和其容積一樣:直覺地了解說故事人經歷此事件的意義,並意識到故事本身所蘊藏的美學。」~~《即興真實人生》p14

首先,先分享我對「直覺地了解說故事人經歷此事件的意義」的想法。在《故事--材質、結構、風格和銀幕劇作的原理》(之後簡作《故事》)一書中,曾提到對故事的觀察,需要更深一層的觀照:

「事實上,無論觀察多麼細緻入微,也只能是小寫的真實。大寫的真實要在事物的表面現象之後、之外、之內、之下尋找,它們或維繫現實,或拆解現實,但它們不可能被直接觀察到。」~~《故事》p29

事實上在演出一人一故事劇場的過程中,我們並沒有足夠的機會用理性深刻分析我們所聽到的、看到的和感受到的一切,此時透過感性或是直覺反而更直接。透過更深層的觀照,我們會發現主角(說故事人)在經歷故事的過程中,對其產生的改變(也就是意義),這種改變的本身便是極為重要的核心,尤其是在說故事人刻意說出此一故事,或是被情境或別人的故事引發而分享此一故事時,更顯得意義重大。

這個重點也提醒我們,有時我們會不小心輕易地將故事歸類,這是一個親子關係的故事,那是一個遇人不淑的故事,反而忽略了此一歷程對說故事人的意義,極有可能和其他的人不同。這個部份可以透過主持人的引導而揭露,例如詢問說故事人對角色的形容,或是詢問他在過程中的感受等等。此一議題在《即興真實人生》第五章中有特別提及。

但是光是了解說故事人經歷此一事件的意義並不足夠,還得「意識到故事本身所蘊藏的美學」。此處的美學我想並非是指學科性的研究,例如探討美的本質為何、藝術和現實的關係以及藝術創作的一般規律這一類的議題,而是在於故事所能帶來的感受(鮑姆加登的定義:美學是研究感性認識的完善科學)。演員必須意識到這種可能性,並且透過演出呈現在觀眾的面前。

有時美學的要素並不在於形式呈現的藝術感,而在於故事的本身,亦即故事的本身具有其深刻的美學意涵。就算是平凡的故事,其實也蘊藏著各種可能性。寫到這裡,不禁讓我想起曾經請教一位攝影前輩,拍人像時如果遇到先天條件差的對象時,應該如何是好。這位前輩斬釘截鐵地告訴我:「一個攝影師的任務,就是找出每個人一定有的最美的那一面,然後按下快門。」

其實,故事反應著生活,也反應著說故事人的世界,也因此《故事》一書中說:「故事是生活的比喻(註)。」我們能夠從故事之中,看見生活的各種層面,也能看見主角的各種心的面貌,「當我們眼見生命的一部分以這種方式被刻劃出來時,我們將會深深地被肯定。」(摘自《即興真實人生》p14)


(註)「刻板故事的作者和壯觀故事的作者,乃至所有的作家,都必須明白故事與生活的關係:故事是生活的比喻。」~~《故事》p30

0 意見: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