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阿坤邀請我一同參與翻譯Jo Salas的"Improvising real life"時,心中非常高興。然而,這份喜悅隨著工作遇到瓶頸而漸漸down了下來。天哪!我翻譯的部份恰恰好是我最弱的那幾個部份,諸如演員,主持人,樂師和儀式。

現在回想起來,如果不是因為「翻譯」之故,已經好久不曾這麼仔細的閱讀一本書。每一字每一句至少讀了十遍以上,複雜句子的推敲就更不用提。也因為這樣,我對一人一故事劇場的某些想法有了「質」的改變。最明顯的地方就是過去沒有注意到的地方,現在會很留意,而有些過去很在意的地方,現在卻覺得一點兒也不重要。

這次參加主持人工作坊,在沒有預期的狀況之下,上台擔任短暫的主持人。說沒有預期是騙人的,一旦踏上即興的舞台,要「演」一個演員、主持人或是樂師,都可能是即興的。更何況這是「主持人」工作坊呢。不過,我的確一直抱著「讓別人上」的心情,而自己的身體狀況也比較低,這也可能和參加工作坊之前為了演戲的事情被母親訓了一頓有關。

工作坊的演出分成上下兩場,各自有各自的開頭和結尾。每一場都有三個主持人。我們是第二組,老師鼓勵沒有練習過的人上台練習,然而雖然是兩天工作坊的尾聲,看了很多也學了很多,但是在演出中「練習」,對某些人來說壓力是很大的,顯然我也是如此。

原本第一位自願的主持人伙伴,在漸漸面臨即將要演出的壓力時,產生了很大的不安定。最後在詢問了伙伴自己的意願之後,我接下了第一階段的主持人任務。當然,這並不是代表這位伙伴沒有能力或是不適合,只是在當時她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後來小魚老師問我,為什麼不堅持?我總覺得即然是伙伴,就要理解並給予支持,如果我Take到伙伴的緊張壓力和不安全感,而且沒有辦法幫助她消除,也只能先Take這個位置。可是,為什麼我一開始不想當主持人呢?原因無他,只是因為我想演戲、我想演戲、我想演戲、我想演戲!

小貓老師說,主持人也是一位演員。是的,舞台上的每一個人都是演員,然而,主持人演出的方式和演員有些不同。難得的是這一次,我既不想當樂師,也不想當主持人,只想當演員。沒有演到,後來一直覺得渾身不對勁!

言歸正傳。由於第一場開場時「外賓」比較少,所以直接進入了演出。但在來賓陸續地到場之後,第二場的觀眾變多了。在翻譯Jo Salas的書時,我記得書上提到playback和其他的劇場有所不同,會希望促進觀眾全體有「在一起」的意識感,而不光是把焦點集中在舞台上。即然有了不少新觀眾,那麼主持人就得讓大家意識到不同的人的存在,並對來賓表達歡迎之意。於是我問了新來的觀眾,有的是家人,有的是朋友,當然,也有表演工作坊的工作同仁。

我有些緊張,這種緊張其來源並非是不安全感,我想多一點是來自責任感。不過我要操作的範圍是流動塑像,屬於較簡單並帶有一點熱身性質的活動,同時打開話題,帶領觀眾朝著我們預訂的主要議題「關係」前進。因為相信伙伴,所以當這個主持人算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情。

後來新竹同行的伙伴告訴我,說我和平常不太一樣,有點嚴肅。也有伙伴感覺到了我的緊張,其實從我說話的停頓就可以知道,這就是我的樣子!老實說我蠻難對在我面前不斷低頭抄筆記的小貓老師視若無睹,而且對於比較高的舞台,也有一點點不適應。如果我不走到舞台前面一點,擔心會聽不見,然而走到舞台前方,卻可能產生一種壓迫感。我習慣在舞台上做一點「穿梭」,好讓不同位置的觀眾感覺到我的存在,也同時勾勒出舞台區域的輪廓。不過這樣的走動會更加曝露自己,而且需要停頓--在我緊張的時候,反而會讓自己更緊張。

伙伴後來對我說,他一直認為我已經超越了某些東西,但在這次看到我的樣子,才發現他想錯了。這讓我想起一個禪宗公案。

有一次一位法師問師父:我有沒有佛性?
師父說:你沒有。
這位法師很疑惑地說:上自菩薩下至螻蟻所有有情生命皆有佛性,我怎麼會沒有佛性呢?
師父說:只因你不肯承擔。

有很多時候,不肯承擔才是真正的原因哪!

這次還學習到一件事情:有時主題的設定會引導我朝向固定的方向思考,對於真正的核心要素反而可能會忽略。像是燕宏提到對一位朋友忽然蒞臨現場感到「意外」之後,又提到了和大家在一起「分享」的喜悅。「分享」和我心中預設的主題「關係」連結比較密切,所以我就自然而然地朝這個方向去引導,完全忘記了一開始提到的「意外」的感覺。

這是一個疏忽,一旦我們被某個框架所綁縛,就算已經感覺到了也會輕輕放過。主題究竟有多重要,是否超過了觀眾對故事本身的自發性和直覺,這是一個值得討論的課題,就像是上課時松柏對小貓老師強調的「故事的推進」的引導方法所問的問題:能不能直接邀請下一個故事,而不要加上太多議題的引導?

如果是我或是我們劇團的習慣,應該會傾向讓故事自己跑出來。然而這也不代表主持人不能把觀眾的直覺和隱藏的議題連結起來,只是這需要多一點的技巧和訓練吧!

另外,這次工作坊也遇到很少見的狀況。當松柏當主持人的時候,松柏的夫人上台講了一個和松柏有關的故事。小貓老師事後問我們,如果遇到這種狀況,我們會繼續當主持人嗎?一些伙伴說會。我當時還在記東西,所以一時沒有反應。如果在我翻譯Jo Salas的書之前,我想我會繼續當主持人,但是現在我卻覺得不應該當主持人。

小貓老師提了不少可能,例如自我保護或是角色衝突等等,然而我覺得本於Playback的原始精神,在儀式與平等之間我們需要做一點選擇。主持人有其Power,同樣地說故事人也是如此。如果遇到故事的主角包括了主持人和說故事人,這兩種Power可能會產生衝突,而使我們失去必要的中性狀態。一旦我們脫離了那個狀態,Power的運用就可能產生負面的影響。同理,當演員是當事人時,也可以讓演員交換下來,因為演員可能會帶有當事人的情緒,當然,這也可以避免奪去了演員欣賞這個故事的機會。

記得有一次工作坊的演出時,一位演員的老公指定她(指該演員)扮演自己的角色,並陳述在求婚時期的一些小故事。這當然是甜蜜的,就像這次松柏當主持人一樣。不過這種透過演出來「促進夫妻感情交流」的作法,說不定也會有人用來「相互指責」。如何避免這個風險,也是主持人應該替演員思考的事情之一。

其實每一個人都有其獨自的特色,如果一個團裡面有不同人可以擔任主持人的工作,對於各種情形便能隨機應變保持彈性。像是我們劇團裡能夠當主持人的伙伴,有男生也有女生,這就是很好的狀況。在對象多半是女生的場合,由女生當主持人,對說故事者而言,較有安全感。反之,如果是理性思考者較多的場合,或者是觀眾較傾向於挑戰主持人的場合,男生就比較有威嚴可以迴避一些不必要的困擾。

當然,在練習時嚐試主持人或樂師的工作,也能讓演員在平常演出時更從容地搭配。或者講白一點,更能理解主持人究竟腦袋瓜裡在想些什麼。在Jo Salas的書中也有提到在非演出的狀況中練習的好處,我覺得這一點很重要,畢竟,透過演出來練習,需要更多的準備。

這次一工作坊中,除了學到跟著故事走的方法之外,還多學了些推著故事走的技巧。推著故事走並不是指引導故事到我們想要的結局,而是指有效地協助說故事者把故事清楚地呈現出來。另外,由一個故事引導到另一個故事時,其間也有許多值得討論的事情,包括是否會因故事的引導而澆熄了觀眾原本想要分享某一故事的熱情,或是太過於突顯引導的企圖而使得觀眾卻步。

故事的本身就會召喚故事,這一次的演出中又再度證明了這一點。當一個朋友說了一個關於送給父親的禮物的故事之後,另一位觀眾(其實是我邀請的朋友)分享了一個動人的故事,說明每個人都有存在的價值,能夠幫助別人是很好的事情。然後這個故事又引出另一個故事,一個老師以前教導的學生,在長大之後反過來教導老師,這是一種施與受的角色互換。

有很多事情沒有答案,但是好的故事會引發故事的串連,而主持人的角色就是創造這種連鎖反應的空間,套句化學人的台詞,主持人是觸媒,觀眾的故事是單體(monomer),議題是引發劑(initiator),而一場完整的演出則是故事的聚合物(Polymer),演員和樂師讓大家的故事串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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