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西方強權國家進入落後的第三世界國家時,會結合在地的某些部族,提供其相關的資源(例如,武器),以利其取得政權。之後,因為此一供給的因緣,使得強權國家能夠擁有該國的支持,甚至是資源。
這件事聽起來似乎是件離我們很遠,但仔細看看,在我們日常生活之中,其實常常上演相同的戲碼。最簡單的,例如種植作物時,給予特定植物足夠的養份,讓其為人類服務。比較複雜一點的,像是在組織鬥爭中拉攏他人,成為自己的資源。
有時我們進入社區,會希望建立自己的人馬。然而我們所建立的人脈關係,和原先有的組織文化結構可能會不同,甚至產生衝突。此時處理的態度,能夠反映出主事者的心態,究竟是為自己得到資源或是完成自己的目標,還是真的為了協助社區建立自己的力量而努力。
幾次和王董事長談到光原在山上的狀況,都會感覺到夥伴們在處理這一類的事務上,都十分小心。舉例而言,在水災之後,有以工代賑的方案,因此一些原本合作的農民朋友,在第一時間投入了相關的工作,不但有一份穩定的收入,同時也能為自己的家園盡一分心力。不過在此同時,夥伴們也擔心這樣的工作並非長久之計,所以希望這些朋友也可以考慮家中留一個人繼續從事有機耕種。當然,我們不會勉強任何人,只能做好準備,有一天如果以工代賑的方案暫告一段落,他們仍然能夠回到自己的土地上耕種。
一次夥伴告訴我,曙光計劃的模式,和其他人有一個很有趣的不同點,那就是我們把原住民朋友當成主角。也許和一般創業家的成功經驗為例,或是大量行銷自己究竟「幫助了多少人」的社會企業,光原的風格的確有些許的不同。這些許的不同或許就在於我們曾經思考過上述的經驗,並不斷地問自己,誰才是成就這件事情真正的主人。
當年我們貸款成立光原,為的是解決部落在地就業的問題,為的是希望能夠打造部落生活圈。唯有經濟能夠在地發展,文化才能根留部落。一旦基本的經濟改善了,其他的文化發展事業,光原只會做促成者,而不會成為收割者。因為部落屬於部落的朋友,當部落生活圈的基礎建立好,我們就會移到另一個地方,開始複製成功的經驗--而且,我們會透過現有的原住民朋友,去分享他們的成功經驗。
任何的介入都會帶來原有系統的改變,嚴重一點的狀況,就如同把水滴到滾油中一樣,會產生爆炸。如果我們進入系統只是為了獲得自己的利益,而忽略了原有系統的永續,那麼我們只是狩獵者罷了。如果我們以為只有我們所信仰的系統才能幫助他人,於是硬是把我們的想法框在他人的頭上,那麼這又和當年進入南美洲打著上帝之名破壞在地文化的傳教士有什麼差別呢?果真如此,我們只不過是擦了白粉的壓迫者而已。
前幾天和一個朋友聊天,忽然想到了之前一些前輩分享的經驗。有些前輩長期在社區帶領民眾劇場活動,後來討論到一些長期存在在社區中的問題時,參與者決定不要運用戲劇公開揭露這些議題。這位前輩反思,社區要改變之前,人要先準備好。
對我來說,重要的是社區的人想改變,然後我們可以運用各種工具協助他們。如果我們想改變他們,我們就要明白自己可能會為此而帶給他人壓迫。如果沒有看見這一點,就很可能運用被壓迫者劇場去壓迫不想改變的人,而違背了最初的精神。
有些朋友進入社區和民眾工作時,會帶著一點想要改變社區,或是教導社區的期待。這無好無不好,不過在這個過程中如果忘了誰才是主人,就可能會讓社區的朋友感到不愉快。
記得在二○○九年文建會的社區劇場種子師資培訓中區的課程中,我曾帶領種子們做一個人際關係連結的活動。當我要求大家用力拉扯繩子時,繩子應聲而斷。這讓一些種子們反思進入社區工作時,應該放慢腳步。在此同時,我則邀請大家更進一步地思考,繩子拉斷了究竟是件好事還是壞事?
如果我們能夠理解我們的工作會帶來什麼樣的效益,或許可以保留多一點的可能性,讓真正的主人站起來,明白自己才是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