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士林分享烏克麗麗時,和幾位一人一故事劇場的夥伴們分享了最近的狀況。其中提到如果故事中沒有被提及的細節,演員如何處理的風格問題。我分享了我的風格,那就是本於說故事人的故事來呈現,但是有一位夥伴卻說,這應該是一人一故事劇場這種劇場形式的風格,而非專屬於個人的風格。
偶爾我會遇到一些情形,演員會嘗試用自己的想法去填滿故事的空白,結果很奇妙地演出說故事人沒有說的部分,讓大家驚艷。但是有時候也會因此而脫離說故事人的故事,讓說故事人覺得很奇怪。由於即興原本就存在著「風險」,加之說故事人不可能鉅細彌遺地提供所有的訊息,因此「出錯」在所難免。所以在演出之後邀請說故事人說一說,其實是很重要的儀式。然而比較讓我感到在意的部分,是演員用什麼樣的態度、觀點或是風格,來看待說故事人分享故事這件事情。
疑惑一:被放大了的故事
有時,故事只是生活中一個小小的片段。有些演員會因為對社會的關懷,而把小小的故事放大成為社會議題來探討。如果演員對於故事的核心掌握度不夠,就可能讓演出變得很奇怪。這也是我很少會刻意去突顯故事中潛藏的社會議題的原因,故事的本身如果真的存在著某些議題,那麼演出就足以彰顯,而不用說破。
其實戲劇原本就有放大的效能。故事從說故事人的生命中被轉移到舞台上,即經歷了轉化、聚焦和重新建構的過程。然而,過度地運用額外的框架來重新定義原有的故事,無疑是以演員的觀點來看待,這是否也代表著演員比說故事人更為優越呢?我為此感到懷疑。
疑惑二:被小看了的說故事人
除了故事被放大之外,另一個困境是說故事人被小看了。當我們對故事進行各種可能性的轉化時,如果抱持著說故事人沒有辦法好好說故事、說故事人沒有辦法看到故事的其他面貌、說故事人其實還可以怎麼做的態度時,一人一故事劇場一不小心就可能對變成一種教導的劇場、一種利用說故事人的故事加以創作的劇場、一種肢解並加以剖析的劇場。
「說故事人沒有責任把故事說好」,和「說故事人沒有能力把故事說好」是兩種不同的觀點。我們可以提供必要的協助,但不是總要如此。
疑惑三:無法滿足演員的故事
演員很努力地希望能夠呈現故事的核心,透過戲劇性的轉化,把感動傳達出去。但是並非每一個故事都如此感人肺腑。為此,演員可能會添加更多的趣味性或是藝術性在演出中。如果,這些添加符合說故事人和觀眾對故事核心的認知,能夠使平凡的故事散發出不同非響的光芒。反之,如果這些添加並不符合說故事人和觀眾對故事核心的認知,就會產生額外的疑惑,同時減弱了對故事核心的注意力。
一旦我們總是期待精彩的故事,那麼觀眾就會開始評價自己的故事是否足夠精彩;如果我們總會把故事的內容詮釋地太過戲劇化,觀眾就會開始評價是否要把自己的故事提供出來給演員們創作。一人一故事劇場如何對待別人的故事,是觀眾是否願意參與的重要關鍵。雖然有時我會覺得,某個強烈的故事讓我很滿足,但我也明白這樣的滿足其實是建立在更多更多的「基礎」之上。
疑惑四:不符合主題的故事
自從學習一人一故事劇場以來,最吸引我的地方之一,就是對故事的接納。然而演出常常會帶有主題,換句話說,演出會渴望邀請大家針對某個主題分享他們的故事。有時,這樣的做法會讓我感到很不自在,尤其是如果要勉強說故事人把自己的故事放在某些放大鏡下檢視時更是如此。
演出如果有某個固定的主題,觀眾們自然也會希望朝著某個方向一起共同探索。但相對地如果主題成為一種明確的限制而非支持,探索就會被框在較小的範疇裡進行,而失去了跳出框架思考的可能性。
疑惑五:說故事人需要被改變
有些朋友誤解了一人一故事劇場,以為一人一故事劇場是為了協助說故事人改變而存在。最常見的像是詢問演員,希望得到某種答案,或是演員演出「應該」的作法,或是只有創傷或是困境的故事才是好故事。這其實並非是一人一故事劇場的目的和本質。
在一人一故事劇場中,有快樂的故事,有悲傷的故事,也可以有平淡的故事。說故事人說出故事,然後看見故事被上演,這個過程就會帶來改變。也許改變多一點,也許改變少一點,對說故事人或是觀眾而言,都是如此。有時我自己也常常會渴望觀眾在一場一人一故事劇場之後,會有所改變,但是這的確不是我能夠勉強的事情。
疑惑六:演員的自我與批判
演員努力放空自己為故事服務,但總有些時候,我們會和說故事人、故事或是故事中的角色產生對話。當我演著某個和我性格完全不同的角色時,當我嘗試去詮釋我不喜歡的事情時,我常常需要提醒自己,自己此刻是演員,無論我對這個故事有任何的想法甚至是批判,我都得暫時放下。也許下一個故事完全不同,也許這就是此刻最適合的故事了。
當某位慈濟的志工在分享投入救災的心路歷程時,我不會把我對大愛石的批判放進演出中。因為每一個故事都是獨一無二的,同時存在在說故事人所認知的世界裡。然而正因為我努力去扮演故事中的角色,所以我能夠更多一點地看見故事中人的心情和想法,明白某些我們的所見所聞並非慈濟人所願。或許,我會在結尾的拼貼中提供不同的想法,但卻不會在演出中質疑。
疑惑七:成為代理人的演員
偶爾,說故事人會希望透過演出帶來某些效果。例如,想要和孩子說某些話,或是施加壓力給演員甚至主持人。有些時候,說故事人會希望上台分享故事以便拯救演員--或者,是拯救那些不想分享故事的人。當故事中牽涉到演員或是主持人時,可以邀請該位演員成為觀眾,或是找另外的人來代替主持人。不過當說故事人希望把某些話語透過演出傳達給其他人知道,其實已經在說故事的過程中呈現出來了。
有時,說故事人會開始進入「導演」的狀況,為演員設定角色甚至指定要演出的內容。這對演員而言,也許會造成一些困擾,也因此,主持人需要做某些工作來保護演員。然而如果真的發生了,要不要接納說故事人所指派的任務呢?正因為演出的過程也是一人一故事劇場演出的一部分,因此我個人會傾向在適當的範圍之內接受這個情況。但是我也明白故事中的角色並非受說故事人所操縱,也因此身為角色的一部分,我也會尊重我的自發性。
對我而言,在一人一故事劇場中,每一個真實的故事都是好故事。在故事被分享到演出完成之間,也許會發生許多有趣的事情。我們如何承接這些故事,並轉化成演出,其實也是演出的一部分。觀眾正在看著,並決定要把什麼故事交付給一人一故事劇場和演出團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