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寫作時,犯了一個憂鬱,那就是不知道故事應該寫到哪兒為止。該多一點呢?還是該少一點?什麼時候該踩剎車,什麼時候還可以再往前一點?

這有點像是在和讀者玩一場「誰是膽小鬼」的遊戲,我們在興建中的高架橋上飆車,前方不遠處因尚未完工而懸在半空中。我們一起衝向前方,看誰能在最接近邊緣的地方停下來,誰就能獲得勝利。這比賽可不是隨便玩玩,半調子那可不成,也許我會因為剎車不及而摔到橋下喪身失命,也許讀者會因為興奮過頭而飛上西天。當然,最好的狀況是我和讀者在最後一公分時一同懸崖勒馬,相互擁抱,讚歎彼此的氣魄;而最差的狀況則是一出發我們倆就撞在一起同歸於盡。

像我這麼勇敢的作者,說什麼也不會選擇在讀者剎車之前剎車,畢竟這是一場搏命演出,既不能有一點兒閃失,更不能有一點兒跌股的感覺,只是總覺得腳癢癢,偶爾會擔心剎車是否會失靈而忍不住試踩一下,但我可不真是想要踩剎車。你想想,如果讀者正比到興頭,我忽然來一個緊急剎車,瞬間下文全無,那將會是件多掃興的事情!所以說,我得抱著就算跌落谷底,也要誓死如歸的豪情與壯志,自己琢磨琢磨,也許現在多多少少開始有一點能體會神風特攻隊的心情。

雖然說這場比賽真正的輸贏存在在作者和讀者的心靈之間,然而還是總得分個勝負吧?要分個勝負,就得要有個公正的評審員。那些尊貴的評審員(請恕我只能這麼稱呼)就像是各大賽事的實況轉播員一樣,一路上不斷地分析著作者和讀者之間的位置和互動,並在精彩的地方加油添醋,好像只有他能看出這一切的美妙,不過有時也會板著臉,對於賽事的不精彩之處大加撻伐,好像他因此損失了幾千萬。其實評審員是個獨特的存在,他們同時身具讀者和作者的身份--在觀看時,他們是讀者;在評論時,他們是作者--而我們,則是評審員刀俎下的魚肉。

我愛死當評審員了!如果誰愚蠢地想和讀者或是作者去玩命,我何不樂得在一旁為他們加油打氣,搧風點火呢?至於誰勝誰敗,是不是有人跌落谷底,干卿底事?不過說來也真是後悔,大概因為我太常待在一旁,所以至今我還真的不知啥時該踩剎車,以便能和讀者來個皆大歡喜的大圓滿結局。

你瞧瞧,現在倒好,我剛剛一時莫名地興奮,竟找不到剎車在哪兒,等我回過神來,我已經粉身碎骨了。

你問我讀者現在如何?他剛在半路上忽然轉向和另一位作者比賽去了。現在的讀者還真是沒有耐心,不像您,這篇文章看到這兒還看得下去,怎麼著,想和我拚一把?別了,我累了,還是下回吧。

你問我評審員跑那兒去了?這傢伙還挺夠義氣,他剛才給我燒了幾張紙錢,說什麼我的案例太精彩了,他從來沒有看過這麼慘烈的作者,所以決定收錄我的案例在他的下一篇文章中,燒了這一點紙錢不成敬意,就當作是授權費吧。我看這人也還誠懇,所以就答案他囉。

什麼?你問那篇文章的標題是什麼,回頭想找來翻看看?得了,我就告訴你吧,好像是叫什麼〈在終點線前狐疑的是豬還是笨蛋〉之類的,我也記不得了,好看的話記得和我說一聲啊!

創作者與研究者

一個學者經過田野,聽到了農夫為了歌頌大地而吟唱著,於是完成了他的博士論文。

這一天,學者又來到田野,對農夫說:「你看,我藉由對你歌聲詳盡地研究與分析,成為一位名符其實的博士。」

農夫笑著說:「我只是抱著對大地的感激而吟唱著,你又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在撰寫你的驕傲呢?」

擴散

一名神學家在天堂遇見了耶穌,熱誠地向祂說:「親愛的人子啊!我將祢那珍貴的福音傳給了無數的人們!」

耶穌微笑著,在神學家離開之後,向天父懺悔:「當時我說得太多了。」

高度

一株小草正在努力地吸收著陽光,一隻小麻雀用影子擋住了小草的視線。

「你在做什麼呢?親愛的麻雀。」小草抬起頭對麻雀說。

「多卑微的草兒啊,只要我一展翅,你的世界頓時變得黑暗。」麻雀高傲地說。

「你何不學學那高飛的老鷹,連影子也不落給地面負擔?」

圖書館的書

圖書館裡,新採購的書和一本即將被淘汰而成為贈閱的老書放在一起。

新書對老書說:「可憐的老人,你的榮耀到哪兒去了?你的驕傲到哪兒去了?你的智慧怎麼沒有能夠幫助你回到那崇高的殿堂呢?」

老書對新書說:「年輕小伙子誒!千萬別這麼說。一本書的價值不再於他的青春與美麗,而在於皺紋裡曾留駐多少人的眼睛;一本書當以沒有被人讀破而感到可恥。我曾陪伴無數人渡過孤單的夜,而如今我將從良,到一個願意真誠待我的人家安享晚年。當你還在冰冷的書架上渴望智者臨幸時,我早已將智慧的火炬點滿整個星空。」

一片被鎖在櫃子裡古老的羊皮卷聽到,冷冷地笑著。

智者與瘋子

一個智者走進精神病院的花園裡,遇見一位瘋子。

瘋子問智者:「你是誰,來這兒做什麼?」

智者說:「我只是個過客,來這裡沈思。」

瘋子說:「你瘋了。」於是瘋子脫下智者的衣服並穿上,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從此之後,世上的智者變成一個模樣。

向上提升與向下沈淪

一艘船在大海中航行,遭遇狂風暴雨即將翻覆。一位牧師為了安定人心,向大家說:「只要我們虔誠祈求,一定能讓這艘船向上提升,逃過災難。」

然而大家仍然不聽,急忙地跳上救生艇。

牧師急著問:「你們為何這麼沒有信心?」

一位少年回答:「我們並非沒有信心,只是擔心海浪的祈求聲更大,向上提升地比我們的船更快而已!」

面具

每一次相親,都是一次面具大會。

你戴著面具,我戴著面具,隔壁的陳媽媽戴著面具,陳媽媽他大哥的結拜兄弟,也就是介紹我給你認識的那一位,也戴著面具。

於是一群戴著面具各有所思的人聚在一起,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嘻嘻哈哈,一團和氣。然後心裡總急著為什麼說再見的時刻遲遲還不來臨。

理論上社交場合不同於性交場合,「袒誠」以對總有些不對勁。當然,也有少數奇特的社交場合,流行什麼都不穿,或是請幾位什麼都不穿的俊男美女,但是一般說來總是得穿著體面,畢竟此刻的我們並非生活在尹甸園之中。隨著時代的進步(也有人說退步),現在不只是人要衣裝,佛要金裝,連書也要分平裝、軟精裝和精裝,似乎什麼都得裝一裝。非但如此,還得裝闊、裝品味、裝大方、裝高尚。只是,這麼多的面具,究竟都是用什麼做的呢?是金銀財寶,煙脂粉黛,虛假的微笑還是嗜慾的靈魂?

我不懂,也懶得懂那麼多。

除了人和人之間總會多了幾道面具外,相親時連說話也要假裝,所提的問題也總是很無聊。正因為很無聊,所以常常連答案也很無聊。

「你喜歡什麼?」
(想投我所好嗎?)

「我喜歡聽音樂。」
(總不能明說喜歡看美眉吧!)

「你喜歡什麼樣的音樂呢?」
(想進一步挖我的想法嗎?)

「我喜歡不少種類的音樂,尤其是讓人心情舒暢的那種輕音樂。」
(對,這種無傷大雅的回答最讓人摸不著頭緒。)

「那你有什麼喜歡的歌手嗎?濱琦步,蔡依林,還是張惠妹,啊,我的意思是說,不只是限於女歌手啦。」
(哦!想用女歌手的類型來猜測我喜歡女孩的類型嗎?)

「我啊,喜歡費玉清,尤其是他的晚安曲。」
(怎麼樣,我偏不說女歌手。)

「噫,為什麼?」
(懷疑我的性傾向嗎?)

「因為一聽到晚安曲,我就可以……。」
(可以明說嗎?)

「可以……可以怎麼樣?」
(該不會是想歪了吧?)

「就可以說再見了啊。」
(還是說出來了。)

通常問到這裡,相親都會自然而然吹了。

但,那一次和你見面,卻全然不同。

你那出眾的氣質落落大方,自在灑脫的舉止讓我如沐春風,第一眼我就知道你的與眾不同。

是的,你與眾不同,你不會假裝,也不喜做假,因為我看得出,那淡淡的粧根本遮掩不住你細緻的皮膚,純樸的裝飾和你的風采相得益彰。

不止是儀止外表,你的談吐更讓人傾心。

「你喜歡什麼?」
(是在關心我嗎?)

「我喜歡聽音樂。」
(當然,也很喜歡看著你。)

「你喜歡什麼樣的音樂呢?」
(你對音樂很熟嗎,那我可不能隨隨便便亂講,不然會出糗。)

「我喜歡不少種類的音樂,尤其是讓人心情舒暢的那種輕音樂。」
(是啊,像你的聲音就是最讓人感到舒暢的音樂。)

「那你有什麼喜歡的歌手嗎?濱琦步,蔡依林,還是張惠妹,啊,我的意思是說,不只是限於女歌手啦。」
(哦!應該是像你這一種,可是我怎麼開得了口呢?)

「我啊,喜歡費玉清,尤其是他的晚安曲。」
(這樣子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噫,為什麼?」
(呵呵,終於引起你的興趣了嗎?)

「因為一聽到晚安曲,我就可以……。」
(嗯,不好意思說下去?)

「可以……可以怎麼樣?」
(哦,該……該說下去嗎?)

「就可以……那是秘密。」
(還是說不出口。)

問到這裡,我的臉紅和心跳,出賣了我對你的渴望與貪婪。

不久之後,我終於有了第一次的機會,約你出來共進晚餐。

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不一會兒就到了晚安曲的時間。

「對了,你聽,這是你最喜歡的晚安曲呢。聽到了晚安曲之後,究竟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含情脈脈地看著你。

「我……我喜歡你,可不可以請你和我交往。」

「噫,你怎麼突然間這麼說。」

你的臉龐泛出羞澀,讓我忍不住想要親吻你。

「因為,這就是我想要告訴你有關晚安曲的秘密。」

「那……你先說說喜歡我那一點。」

「因為你和別人不同。」

「哪裡不同?」

「你不像別人一樣總是戴著面具。」

「其實,我並沒有和別人有什麼不同,我一直都戴著面具啊。」

「我的意思不是這樣,我是說你總是以最真誠的面貌待人,讓人相處起來很舒服,完全沒有壓力。」

「謝謝你的讚許。只是如果你是因此而喜歡我,我沒有辦法答應和你交往。」

「為……為什麼?」

「我真的一直戴著面具,只怕交往以後你發現了真相,會受不了。」

「不會的,相信我,我是真的很喜歡你。」

「你發誓,就算看到了我卸下面具後的模樣,也不會離我而去?」

「嗯,我發誓。」

「那好吧,那我就答應你,不過我也得先讓你看一看我卸下面具後的模樣,免得你日後承受不住。」

說著,你輕輕地用手在臉上一抹,露出了雪白的骷髏。

於是,我當場拜倒在你的裙下。

上帝是全能的。傳教士在佈道大會上說。

那麼,全能的上帝是否能夠創造一輛祂開不走的車子?一個面帶稚氣的青年舉手發問。

當然可以!

如果可以,那不是說明祂也有辦不到的事情嗎?

你在問我的是全能的上帝能否創造某件事物,我的回答是當然可以。你接下來的問題是,如果這樣的車子存在,那麼不是證明了全能的上帝也有辦不到的事情了嗎?不過這個問題要等這輛車子被創造出來之後才有意義,也就是說,當那天上帝心情大喜創造了這樣的車子之後,我再來回答你的問題。

慢著,既然那樣的車子能夠「被創造出來」,就表示這車子的存在是可能的,在能被創造的前題之下,就已能說明上帝並非是全能的。

你能夠開動你的車子嗎?

當然能夠。我的意思是說,在一切正常的狀況之下,我能夠開動我的車子。

在一切正常的狀況之下,你開動車子之後,車子會走嗎?

是的。

這就對了。一般人在正常的狀況下開車,車子會走,但因為上帝是全能的,祂在開這台車子時,卻能夠一邊開著,車子卻不走。這不就是你要的「開不走的車子」。

等等,你依照字面上的意思,把我的問題改變成為「開」但是「不走」的車子,而我的問題的原意是指「無法開走的車子」。

是的,上帝同樣能夠創造無法開走或是怎麼開都開不走的車子,也能夠創造開得走或不用開就會走的車子,因為上帝是全能的。

既然上帝是全能的,祂能讓祂所創造的開不走的車子走嗎?

當然,上帝只要用踢的就行了。

我的意思是說,祂能開祂所創造的開不走的車子走嗎?

在我回答你這個問題之前,讓我先提醒你,深陷於這個問題的你已經快要走入邪魔歪道了。別忘了,就算這台車「本身不動」,上帝也可以移動「整個」世界。你認為 開不走,但事實上卻發現車在走,你認為開得走,但卻發現車子「原地不動」。這個地球整天在轉,你和我卻自以為原地不動。

我不太了解你的意思。不過我所質疑的事情很簡單,既然有所不能,就不能說是全能。

你 想要問的問題,其本質不外乎「全能」的「全」包不包括「不能」在內。如果你將一切的事物劃分成「能」和「不能」兩個互斥的區塊,那麼全能若是「能」的總集 合,必然不包括不能。但是如果我們思考「全」的定義包含了「能」與「不能」,甚至「不『不能』」或是「非能」,那麼「全能」就不再會成為一個問題。

這聽起來有點怪怪的。

舉例而言,當你對於問題的定義是「開不走」的車子或是「舉不起」的石頭時,這裡出現了一個吊詭,那就是如果車子不動,而全世界在動,這輛車到底是動還是不動?

就觀察者而言,是動!

如果你的定義是如此,那麼就算這台車本身的確是不動,也無法被觀察者證明。因為車的動不動不是依靠單一要素來決定,而是和外在環境(也就是非此車的集合)相較而決定的。如果車不動,但卻有車子動的結論,我們便無法下定任何結論。

好吧,如果問題不是陳述與外在世界的比較,而是和自己的比較,就能回避這樣的問題,像是上帝能否創造出「比自己(指石頭)更重的石頭」?

「比自己更重」是什麼?如果「比自己更重」只是一個詞語,那不用上帝,你已經創造出來了。如果這是某個石頭的屬性,我們得先理解這個石頭究竟是什麼樣的石頭,才能進一步討論。不然,就算存在我們也無法驗證。

好吧,我換一個問題好了。上帝能否創造出「舉得起又舉不起的石頭」?

這問題很有意思,涉及一個矛盾的屬性:「舉得起又舉不起」。問題是一樣的,當上帝舉起全世界時,對任何存在而言都是「舉起」,但卻同時又是「沒有被舉起」。希望這樣的回答能解決你的困惑。

不! 你完全沒有理會我的問題,問題在於能創造和能舉起這兩個命題,如果能創造任何的石頭(P)和能舉起任何的石頭(Q)都成立,由前者(P)必會產生讓後者不成立(~Q)的存在。全能正因為包括了一切的「能」,所以才會出現這種自打嘴巴的矛盾。我並非在質疑上帝的存在,只是不相信全能者這套說辭。

我們又回到了全能的定義上頭打轉。這個概念的本身就是一項有趣的吊詭。正如不包括不圓滿是否能達致圓滿一樣,這在日常生活用語上和邏輯分析上的概念有所不同,所指涉的對象和指涉的本身是否一致或是不一致也是個問題。一旦我們追究包含不圓滿即是不圓滿,我們就無法說明不圓滿究竟為何?不圓滿本身是圓滿的否定,如果沒有圓滿,就不會有不圓滿,但是圓滿如果不包括不圓滿就是不圓滿卻存在著矛盾,因為圓滿和不圓滿如果是整個宇集(全宇宙一切成為的集合),那麼兩 者是互斥的,而存在這種互斥的集合是個圓滿的集合,因此此一圓滿的真實意義和集合內的圓滿所描述的性質是不同的。

是的,是不同的。

同理,當我們的立場是一切的能分成能與不能兩個區塊,而且彼此互斥,那麼「全部的能」將和「不能」無法產生任何交集(或是交集是空集合)。但正因為這一切有能與不能,所以此能才是完整的能的集合,亦即全部的能。當我們把能與不能當成能力的屬性,不能也是一種能力時,就不會產生任何的困惑。

不!我只覺得困惑越來越多了!

孩子,這是上帝交給你的功課,你回去好好想一想吧!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不知道可不可以發問?

你說吧!

全能的上帝能夠創造上帝嗎?

不然你以為上帝打哪來的?

那全能的上帝能夠創造無能的上帝嗎?

孩子,上帝一直以來就沒有能不能的問題,能或是不能是人們的看法,你只要記得這一句話就行了。人的看法容或有錯,但一丁點兒跟上帝都扯不上關係。

「毛毛蟲從樹上掉下,摔在泥裡,化成蝴蝶飛舞。」毛毛蟲詩人.小毛毛

小周是毛毛蟲界知名的哲學家。

有一天,小周順著枝幹爬上了一片嫩葉,這是他最愛吃的葉子了。他一邊吃一邊讚嘆著大自然的神奇,還不時抿抿嘴。忽然間,他看到北邊的池子裡有一隻很大的魚,把嘴露出水面,嚇了小周一跳。不過稀奇的事情還沒完,一隻更大的鳥忽然出現,用翅膀拍打著水面,然後把魚叼起飛上天空,消失在南邊池子的方向。於是小周就寫下了他的哲學日誌:「北邊的池子裡有一隻魚,我們就叫他鯤好了。鯤長得非常的大,不知道有幾千里這麼大。忽然間化成一隻鳥,我們叫他鵬好了,鵬的背部,也不知道有幾千里這麼大。當鵬用力展開翅膀飛起來的時候,就好像能夠遮住天空的雲一樣。」

後來有人問他怎麼會知道鵬背部的大小,他就笑著回答:「因為那時我正在枝頭吃葉子,所以剛剛好只能看到背部啊。」

小周有個好朋友,叫做惠子,兩個人經常一起討論哲學。那是在小周還是毛毛蟲時候發生的事情,有一天小周和惠子兩個人爬在橋的欄竿上看魚。小周看了就說:「我看到魚兒魚兒水中游,游來游去真快樂。」惠子平常就很喜歡找小周抬槓,於是就問他:「你不是魚,怎麼可能會知道魚的快樂呢?」

小周笑笑說:「你又不是我,又怎麼會知道我不知道魚的快樂呢?」惠子繼續說:「雖然我不是你,所以不知道你的狀況,同理,你不是魚,所以你也不知道魚的快樂,就這樣。」

小周不愧是個哲學家,立刻就回答:「我們回到你本來的問題吧!你問我我如何知道魚的快樂,就代表你已經知道我知道魚的快樂才會問我,我是在橋上知道的啊!」惠子就說:「我是問你怎麼可能會知道,你卻回答我如何知道,我根本就不相信你知道哩!看來你是看魚看得頭昏腦脹了。」

最後小周忍不住,就對惠子說:「其實我是看到魚兒在吃蟲,所以知道他們很快樂。你要不信,自己跳到水裡去試試看,你就會知道了。」

惠子一時被小周的話頂著,心有不甘,於是就說:「人家送我一種很大的葫蘆種子,我種了之後,長出來的葫蘆實在太大了,用來裝水撐不住,要對半切開做成瓢子,又沒有這麼大的水缸,實在沒啥用處,所以我就把它給弄碎了。」

小周就嘲笑他:「這是你不會使用大的東西啊!你幹嘛不把這個葫蘆做成船,這樣就可以漂浮在江湖之上四處旅遊,只是擔心東西太大,而不會善加利用,你的智慧真是沒有開通啊!」

惠子一聽就生氣地說:「少來,你還不是想要讓我被魚吃掉!」

惠子想一想,接著又說:「我有一顆人們稱做樗的大樹,樹身非常龐大而且臃腫,樹枝又很彎曲,不能用來做建材,長在路旁工匠看都不看一眼。就像你現在的言論一樣,大而無用,不被大家所相信。」

小周就說:「你看過野貓和黃鼠狼嗎?躲起來等著抓小動物,東跳西跳的,一下子就被陷阱給抓到。再看看那個犛牛,龐大的身子像是遮天的雲,本領很大,但是無法捕捉老鼠。你如果有這樣一棵樹,幹嘛不把它種在無限寬廣的原野上,無所是事地在上頭爬啊爬,然後逍遙自在地在葉子上躺著,既不會被砍,也不會被侵害。雖然看似沒啥用處,但也沒有什麼值得傷腦筋的地方啊。」

惠子說:「你又想害我被鳥吃掉嗎?不過話說回來,你也承認你的言論的確像是那棵大樹一樣,只能放在無人的荒原裡。」

惠子接著說:「你三翻兩次想害我,毛毛蟲難道天生就是無情的嗎?」小周回答:「當然。」

惠子不滿地說:「毛毛蟲要是無情還能叫做毛毛蟲嗎?」小周就說:「道給了毛毛蟲樣貌,天給了毛毛蟲外形,怎麼可以不稱為毛毛蟲?」

惠子說:「既然稱為毛毛蟲,怎麼能沒有情感呢?」小周就說:「這不是我說的情。我說的無情,是指毛毛蟲不會因為喜好而內傷,常常順其自然而不多增添什麼。」

惠子說:「如果什麼都不添,就像是不吃飯,靠什麼來維持身體的存在呢?」小周就說:「道給予毛毛蟲外貌,天給予毛毛蟲外形,並沒有要毛毛蟲因為好惡而使自己得到內傷。你現在彰顯你的心神,浪費你的精力,靠著樹幹吟詩作對,把梧桐樹當做桌子趴著睡覺。大自然給予你形體,你卻以各種方式詭辯而自鳴得意。」

惠子於是生氣地說:「不然呢?毛毛蟲不趴在樹上,不然要趴在哪兒?」

小周和惠子的對話流傳甚廣,但小周最有名的哲學思想,則是在他變成繭的時候創作的。那時他曾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變成蝴蝶,能夠自由地飛舞,然而在夢醒之後,卻發現自己還在繭裡,於是便說:「不知道是小周作夢夢到身為蝴蝶呢,還是蝴蝶作夢夢到身為小周呢?小周和蝴蝶,一定有所差別啊!這就是事物變化的道理。」

聽說他終究還是變成了蝴蝶,只是後來被人類抓住做成標本,變成書裡的圖片。也有人說其實小周變成了蛾,飛到月亮上去了,正因為無法變成蝴蝶,所以才有這個夢。

不過另外流傳著一種說法,小周在變成繭的時候,曾有幾個朋友來看他,發現他渾圓沒有五官七竅,覺得他似乎是病了,所以幫他在繭上開了七個洞,結果小周就這樣一命嗚呼,後來也沒有變成蝴蝶。

至於小周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是變成蝴蝶還是飛蛾,是被大鵬鳥吃了還是被大鯤魚吃了,是被別人開了七竅而死,還是飛上月亮,目前仍是毛毛蟲界一個難解的謎,也留給後世無限的想像。

老王喜歡找人抬槓,不過,他找人抬槓也挑對象。每一次他遇到特別臭屁的人,就會忍不住找對方抬槓抬槓。

「您說的話真的很有意思,不過我有一個小小的問題不太了解,不知道方不方便向您請教請教?」

「您儘管問吧!」別人一瞧這老王說話挺客氣,面帶著微笑回答著。

「如果一場大洪水把整個城給淹了,您的老婆和老娘都不會游泳而淹在水裡,而您只能救一個,您會救哪一個?」

正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這種題目簡直是強人所難,通常會把人弄得啞口無言,而老王卻因此而暗自竊喜。

要是人說了救老婆,老王就會說「有了新娘不要老娘」;要是人說了救老娘,老王就會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限來時各自飛」。

之前遇到一個消防員回答的可巧,雙手一攤說:「您這問題可真難,若是老婆問我肯定得說救老婆,若老娘問我那還不得說救老娘。還好這次是您問我,我就只能回答哪個近救哪個。」

「那不知您是和老婆近乎?還是老娘近乎?」老王不死心,還要追著問。

「這還真得回家好好量量。」消防員笑笑地說。

老王接著問:「那您說,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

這問題不知道考倒了多了人,被老王視為最後的殺手翦。

「這問題可又比剛才那個要難得多了。」消防員笑著。

「是啊!」老王嘆口氣說:「我從小到大,不知問了多少人這個問題,還沒得到個滿意的答案。」

「要回答這個問題,得先看您說的那隻雞是公的還是母的?」

「怎麼著?如果是公的如何?」

「如果是公的,那就一定是先有蛋。」消防員煞有介事的說。

「這說得過去,因為公雞不下蛋。」老王點點頭說:「那要是母的呢?」

「要是母雞的話,還得再看看這個蛋,孵不孵得出小雞。」

「嘿!奇了!要孵不出是如何?」

「要是孵不出的話,那肯定是先有雞囉。」

「這有意思,那要是孵得出的話呢?」

「那就得讓蛋中的小雞先孵出來才行。」

「好!那就讓這蛋孵出小雞,接下來怎麼著?」老王有點急了。

「如果孵出來的是公雞,那就先有雞。」

「這不通,之前不是說如果是公雞的話,就先有蛋嗎?」

「這公雞剛才還是蛋是吧?」

「是啊!」

「那孵出來的小公雞平常怎麼叫著?」

「古咕古。」老王學著公雞的叫聲。

「就是啦,剛孵出來的小公雞叫母雞姑姑,顯然有一層親戚關係,所以先有雞。」

「這……要是孵出來的是小母雞的話又怎樣呢?」

「那就得要問你了。」

「嘿,奇怪了,這事怎麼會和我扯上關係?」

「母雞平常怎麼叫?」

「咯咯!咯咯!」老王學著。

「嗯,小母雞叫你哥哥,不問你還要問誰?」消防員笑著,大夥兒跟著轟堂大笑。

這次找人抬槓下手沒有得逞,老王可說是跌了個大股,於是痛下功夫四處尋找各式難題,打算下回碰見這位消防員,要好好再考考他。

上回風災,城裡淹了大水,沒料到老王家就給水淹了。老王夫人和王老夫人恰恰都不會游泳,被突如其來的大水所困,老王一個人在屋頂上乾著急,因為他也不會游泳。後來老王夫人和王老夫人都給人救了,結果老王卻被水給沖走。

幸虧老王命大,剛剛好沖到消防隊的橡皮艇邊上。老王伸手攀著橡皮艇,抬頭一看,竟是先前抬槓的那個消防員。

「不好意思,老兄船上可否借小弟一點空間暫時安頓一下。」

消防員打趣地問:「這回總算換到老天出題考考您,您可否說說,是應該先救老婆呢?還是應該先救老娘呢?」

「嘿!」老王傻笑著說:「還是先救我的老命吧!」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來世果,今生做者是。

老一輩的智慧,年輕人不懂,是不懂還是不想懂沒有人知道,而這究竟是存在於時代間隙的鴻溝,抑或只是年輕人還不夠老所以無法理解,恐怕就連老一輩的人自個兒也搞不懂。

但是,如果現在的年輕人不懂,這些年輕人老了之後也不懂,那未來的年輕人又怎麼會有機會懂得呢?而現在的老年人所懂得的,又是真的嗎?

阿華是從越南北部來到台灣的新娘,嫁到夫家之後,整天做牛做馬,不但要洗衣煮飯打掃伺候公婆,還要替老公生孩子。

在台灣某些人的傳統觀念裡,生孩子被視為是一種義務性的工作,而工作的績效則以「生出健康的男寶寶」為基本要求。如果一個婦女連續無法達成這個績效目標,就會被視為工作不認真、天生品種不良或是前世造孽,有時遭冷落,有時遭毒打,有時還會另外聘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孩取而代之,甚至直接遭到開除永不錄用。而且通常生殺大權不在老公的手上,而是老公他媽的權限。

然而經過科學家的努力探究,發現控制生男生女的染色體其實來自於精子,也就是其實是由男性所控制,許多婦女的「績效不彰」其實只是非戰之罪,但是這種新一輩的智慧,老一輩的人恰恰也不懂。是不懂還是不想懂沒有人知道,而這究竟是存在於時代間隙的鴻溝,抑或只是老年人實在太老所以無法理解,恐怕就連科學家自個兒也搞不懂。

搞不懂的事情總有許多,但人生的事情不宜一而再再而三去試驗,也許詢問智者是個好主意。或許世上總有極少數出汙而不染,像是清淨的蓮花一般有智慧的高人吧!

因為連續兩胎生女,阿華在家裡受到的待遇每下愈況,除了原有沈重的工作,還得照顧兩個女兒,承受婆婆言語眼神心靈和肉體上的折磨,連原本支持自己的老公也開始打算向人力派遣公司尋找另一個接班人。在職場工作還有勞保的保障,在家裡工作卻一無所有,別人吵架能夠回娘家一走了之,阿華只能躲在小小的房間角落哭泣。終於,阿華精神面臨崩潰,在同鄉好友的陪伴之下,來到山上找老和尚一探究竟。

「師父,請問您為什麼我的日子過得這麼苦?」

老和尚沒有應答,慈悲的眼神像似能穿透阿華的前世今生。

良久之後,老和尚緩緩地開口說:「一切都是業啊!」

「難道我活著就得承受這種苦難的命運?註定得過這種日子?」

X  X  X  X  X

之一

「如果我們努力承擔還清了債務,日子自然就會好過起來。」

阿華聽從了老和尚的話,下山之後試著更努力地承擔,可是老公已經有了外遇,而且對方還自稱懷了老公的孩子。最終,阿華的婚姻以離婚收場,帶著破碎的身心,離開了心愛的女兒,隻身回到老家。

從那一刻起,阿華遠離了原本悲苦的命運,孤單一人走向沈沈的未來。

之二

「如果想要未來過好日子,現在就要努力爭取啊!」

阿華聽從了老和尚的話,下山之後試著更努力地爭取,可是老公已經有了外遇,而且對方還自稱懷了老公的孩子。最終,阿華的婚姻以離婚收場,由於阿華主動報警抓姦成功,帶著不錯的贍養費,以及心愛女兒的監護權,一同回到老家。

從那一刻起,阿華遠離了原本悲苦的命運,和女兒一起走向光明的未來。

之三

「人活著不是為了承擔過去的苦,而是為了有機會讓自己在苦難中得到解脫。」

阿華聽從了老和尚的話,下山之後試著更努力地觀察自己,可是老公已經有了外遇,而且對方還自稱懷了老公的孩子。最終,阿華的婚姻以離婚收場,帶著輕鬆的心情,離開了苦難的記憶,隻身回到老家。

從那一刻起,阿華遠離了原本悲苦的命運,兩袖清風走向一個人的未來。

之四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來世果,今生做者是。」

阿華聽不下老和尚的話,下山之後依然過著痛苦的日子,可是老公已經有了外遇,而且對方還自稱懷了老公的孩子。最終,阿華的婚姻以離婚收場,帶著破碎的身心,離開了心愛的女兒,隻身回到老家。

從那一刻起,阿華背負著原本悲苦的命運,繼續走向茫茫的未來。

X  X  X  X  X

阿華下山之後,一直站在身旁的小和尚問起,老和尚望著遠山淡淡地說:「祖師爺告訴我們:『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來世果,今生做者是。』重點不在過去或未來,重點在現在啊!」

「那阿華仁者的未來可是一片光明?」

老和尚微笑著。

不知為何,今天有點冷。大夥兒上午十點鐘約在光華國中校門口集合,要到為中輟生輔導的老師的教師研習中演出。

上一次回母校是什麼時候已經不太記得了,大概已經過了十五年吧!因為團裡的鳥媽媽應邀在研習中分享她帶中輟生的孩子的經驗,因此和我們討論,看看能不能把一人一故事劇場帶給老師們認識,同時也為老師們服務一下,才促成這次的演出機會。

這是我們團裡第一次在研習會中演出,換句話說,演出只是鳥媽媽分享課程的一部份,而不是一場「完整的演出」。這也是一次難能可貴的經驗,讓我們了解一人一故事劇場在非劇場的工作坊中使用的可能性。其實在Jo Salas的書中就曾提過類似的經驗,所以我們有可以參考的基礎。

因為課程稍有延遲,加上鳥媽媽的熱情分享,所以演出比預計開始的時間晚了半個小時。流動塑像、一對對、三句話和一頁頁的故事,雖然有個徹底失敗的轉型塑像,但四十分鐘的演出在拼貼中結束時,仍獲得熱烈的掌聲。那被感動的說故事人和看故事人,讓整個會場填滿了一種獨特的氛圍。

不過這次的演出因為延後到了十二點十分,加上這是個半天的研習會,所以許多老師都忙著要趕回自己的學校,也因此對演出的專注力受到一些影響。

演出完之後,大家一同在諮商室吃便當,然後楊主任和我們分享了許多心情故事,還送我們「校友」一份五十週年校慶的紀念專刊,真是非常的感謝。當然,大家還是彼此針對演出的內容討論了一番。有些問題是型式的誤解,有些問題則是溝通不良,這顯示出我們團裡有些基本功夫要從頭開始練習才行。

每一次演出之後,才會發現自己的不足。也發現自己真的變呆了呢!

當初阿坤邀請我一同參與翻譯Jo Salas的"Improvising real life"時,心中非常高興。然而,這份喜悅隨著工作遇到瓶頸而漸漸down了下來。天哪!我翻譯的部份恰恰好是我最弱的那幾個部份,諸如演員,主持人,樂師和儀式。

現在回想起來,如果不是因為「翻譯」之故,已經好久不曾這麼仔細的閱讀一本書。每一字每一句至少讀了十遍以上,複雜句子的推敲就更不用提。也因為這樣,我對一人一故事劇場的某些想法有了「質」的改變。最明顯的地方就是過去沒有注意到的地方,現在會很留意,而有些過去很在意的地方,現在卻覺得一點兒也不重要。

這次參加主持人工作坊,在沒有預期的狀況之下,上台擔任短暫的主持人。說沒有預期是騙人的,一旦踏上即興的舞台,要「演」一個演員、主持人或是樂師,都可能是即興的。更何況這是「主持人」工作坊呢。不過,我的確一直抱著「讓別人上」的心情,而自己的身體狀況也比較低,這也可能和參加工作坊之前為了演戲的事情被母親訓了一頓有關。

工作坊的演出分成上下兩場,各自有各自的開頭和結尾。每一場都有三個主持人。我們是第二組,老師鼓勵沒有練習過的人上台練習,然而雖然是兩天工作坊的尾聲,看了很多也學了很多,但是在演出中「練習」,對某些人來說壓力是很大的,顯然我也是如此。

原本第一位自願的主持人伙伴,在漸漸面臨即將要演出的壓力時,產生了很大的不安定。最後在詢問了伙伴自己的意願之後,我接下了第一階段的主持人任務。當然,這並不是代表這位伙伴沒有能力或是不適合,只是在當時她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後來小魚老師問我,為什麼不堅持?我總覺得即然是伙伴,就要理解並給予支持,如果我Take到伙伴的緊張壓力和不安全感,而且沒有辦法幫助她消除,也只能先Take這個位置。可是,為什麼我一開始不想當主持人呢?原因無他,只是因為我想演戲、我想演戲、我想演戲、我想演戲!

小貓老師說,主持人也是一位演員。是的,舞台上的每一個人都是演員,然而,主持人演出的方式和演員有些不同。難得的是這一次,我既不想當樂師,也不想當主持人,只想當演員。沒有演到,後來一直覺得渾身不對勁!

言歸正傳。由於第一場開場時「外賓」比較少,所以直接進入了演出。但在來賓陸續地到場之後,第二場的觀眾變多了。在翻譯Jo Salas的書時,我記得書上提到playback和其他的劇場有所不同,會希望促進觀眾全體有「在一起」的意識感,而不光是把焦點集中在舞台上。即然有了不少新觀眾,那麼主持人就得讓大家意識到不同的人的存在,並對來賓表達歡迎之意。於是我問了新來的觀眾,有的是家人,有的是朋友,當然,也有表演工作坊的工作同仁。

我有些緊張,這種緊張其來源並非是不安全感,我想多一點是來自責任感。不過我要操作的範圍是流動塑像,屬於較簡單並帶有一點熱身性質的活動,同時打開話題,帶領觀眾朝著我們預訂的主要議題「關係」前進。因為相信伙伴,所以當這個主持人算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情。

後來新竹同行的伙伴告訴我,說我和平常不太一樣,有點嚴肅。也有伙伴感覺到了我的緊張,其實從我說話的停頓就可以知道,這就是我的樣子!老實說我蠻難對在我面前不斷低頭抄筆記的小貓老師視若無睹,而且對於比較高的舞台,也有一點點不適應。如果我不走到舞台前面一點,擔心會聽不見,然而走到舞台前方,卻可能產生一種壓迫感。我習慣在舞台上做一點「穿梭」,好讓不同位置的觀眾感覺到我的存在,也同時勾勒出舞台區域的輪廓。不過這樣的走動會更加曝露自己,而且需要停頓--在我緊張的時候,反而會讓自己更緊張。

伙伴後來對我說,他一直認為我已經超越了某些東西,但在這次看到我的樣子,才發現他想錯了。這讓我想起一個禪宗公案。

有一次一位法師問師父:我有沒有佛性?
師父說:你沒有。
這位法師很疑惑地說:上自菩薩下至螻蟻所有有情生命皆有佛性,我怎麼會沒有佛性呢?
師父說:只因你不肯承擔。

有很多時候,不肯承擔才是真正的原因哪!

這次還學習到一件事情:有時主題的設定會引導我朝向固定的方向思考,對於真正的核心要素反而可能會忽略。像是燕宏提到對一位朋友忽然蒞臨現場感到「意外」之後,又提到了和大家在一起「分享」的喜悅。「分享」和我心中預設的主題「關係」連結比較密切,所以我就自然而然地朝這個方向去引導,完全忘記了一開始提到的「意外」的感覺。

這是一個疏忽,一旦我們被某個框架所綁縛,就算已經感覺到了也會輕輕放過。主題究竟有多重要,是否超過了觀眾對故事本身的自發性和直覺,這是一個值得討論的課題,就像是上課時松柏對小貓老師強調的「故事的推進」的引導方法所問的問題:能不能直接邀請下一個故事,而不要加上太多議題的引導?

如果是我或是我們劇團的習慣,應該會傾向讓故事自己跑出來。然而這也不代表主持人不能把觀眾的直覺和隱藏的議題連結起來,只是這需要多一點的技巧和訓練吧!

另外,這次工作坊也遇到很少見的狀況。當松柏當主持人的時候,松柏的夫人上台講了一個和松柏有關的故事。小貓老師事後問我們,如果遇到這種狀況,我們會繼續當主持人嗎?一些伙伴說會。我當時還在記東西,所以一時沒有反應。如果在我翻譯Jo Salas的書之前,我想我會繼續當主持人,但是現在我卻覺得不應該當主持人。

小貓老師提了不少可能,例如自我保護或是角色衝突等等,然而我覺得本於Playback的原始精神,在儀式與平等之間我們需要做一點選擇。主持人有其Power,同樣地說故事人也是如此。如果遇到故事的主角包括了主持人和說故事人,這兩種Power可能會產生衝突,而使我們失去必要的中性狀態。一旦我們脫離了那個狀態,Power的運用就可能產生負面的影響。同理,當演員是當事人時,也可以讓演員交換下來,因為演員可能會帶有當事人的情緒,當然,這也可以避免奪去了演員欣賞這個故事的機會。

記得有一次工作坊的演出時,一位演員的老公指定她(指該演員)扮演自己的角色,並陳述在求婚時期的一些小故事。這當然是甜蜜的,就像這次松柏當主持人一樣。不過這種透過演出來「促進夫妻感情交流」的作法,說不定也會有人用來「相互指責」。如何避免這個風險,也是主持人應該替演員思考的事情之一。

其實每一個人都有其獨自的特色,如果一個團裡面有不同人可以擔任主持人的工作,對於各種情形便能隨機應變保持彈性。像是我們劇團裡能夠當主持人的伙伴,有男生也有女生,這就是很好的狀況。在對象多半是女生的場合,由女生當主持人,對說故事者而言,較有安全感。反之,如果是理性思考者較多的場合,或者是觀眾較傾向於挑戰主持人的場合,男生就比較有威嚴可以迴避一些不必要的困擾。

當然,在練習時嚐試主持人或樂師的工作,也能讓演員在平常演出時更從容地搭配。或者講白一點,更能理解主持人究竟腦袋瓜裡在想些什麼。在Jo Salas的書中也有提到在非演出的狀況中練習的好處,我覺得這一點很重要,畢竟,透過演出來練習,需要更多的準備。

這次一工作坊中,除了學到跟著故事走的方法之外,還多學了些推著故事走的技巧。推著故事走並不是指引導故事到我們想要的結局,而是指有效地協助說故事者把故事清楚地呈現出來。另外,由一個故事引導到另一個故事時,其間也有許多值得討論的事情,包括是否會因故事的引導而澆熄了觀眾原本想要分享某一故事的熱情,或是太過於突顯引導的企圖而使得觀眾卻步。

故事的本身就會召喚故事,這一次的演出中又再度證明了這一點。當一個朋友說了一個關於送給父親的禮物的故事之後,另一位觀眾(其實是我邀請的朋友)分享了一個動人的故事,說明每個人都有存在的價值,能夠幫助別人是很好的事情。然後這個故事又引出另一個故事,一個老師以前教導的學生,在長大之後反過來教導老師,這是一種施與受的角色互換。

有很多事情沒有答案,但是好的故事會引發故事的串連,而主持人的角色就是創造這種連鎖反應的空間,套句化學人的台詞,主持人是觸媒,觀眾的故事是單體(monomer),議題是引發劑(initiator),而一場完整的演出則是故事的聚合物(Polymer),演員和樂師讓大家的故事串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