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法與心理學

世尊說道:「賽羅啊!我精心教誨的梵行是現世的、直接的,對努力修習者來說,出家是不會徒勞無益的。」~《經集.大品.賽羅經》

在接觸心理學的過程中,常常會覺得困惑,尤其是遇到喜歡用心理學分析人事物的朋友時,更是如此。心理學就其是一門學科、一項工具,除了研究格物致知之外,想必也能對修齊治平有所助益。然而讓我不解的地方是,大多數的心理學關切的課題常常是從負面的立場入手。這問題並非無人關切,五十年來正向心理學開始萌芽並漸漸發展,如今已經成為社會大眾關切的顯學,適足以證明心理學並非只能從負面或是解決困境的立場入手。

前一陣子發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有一些不同的朋友,在得知我是佛教徒時都很訝異,覺得我和他們所認識的佛教徒有些不同,他們部份覺得我感覺起來更類似於基督宗教的信徒--因為我比較樂觀。顯然,佛教被認為是傾向悲觀的宗教其來有自,而且似乎已經成為某種「定見」。然而我所認識的佛弟子中,包括出家法師和在家弟子,有許多人都是樂觀的,因此我相信這並非單純屬於人的因素。

佛法的內涵,或者用另一個方法說,佛陀宣說佛法的目的,是指引人們一條「離苦得樂」的道路。我們可以想像,離苦和得樂某個程度上是一體兩面,雖然嚴格說還有細微的差別,例如得到欲樂並不能解決生死之苦,但是這是一個容易理解的起點。要離苦,就要先知苦,理解苦存在的理則,同時明白苦的確可以止息。在佛法的觀點中,五蘊構築的世間其本質就是「苦」--這或許就是被認定是悲觀的宗教的理由吧。

苦具有普遍性,但是苦的止息卻又是樂,因此我們也可以說,這個世間存在著相對應的「希望」。人之所以苦究其本源,可以用三毒「貪瞋痴」來表示。在佛法的觀點裡,或許我們可以這麼想像,所有的人,在尚未達到圓滿解脫之前,都有貪瞋痴。一旦理解了這件事情,我們就能理解上至總統下至庶民,似乎都有這些屬性。

更進一步地思考和觀察,這世上總有一些特別的人,貪瞋痴較一般的人少很多,同時流露出另外的特質。而這些特質同時也是佛法所推崇,例如慈悲與智慧。事實上佛法中除了描述苦之外,也教導了得到智慧和充滿慈悲的法門,更甚者,整個佛法的教導(這裡的佛法的教導和現存的佛教不是指涉同樣的事情)本質上就是慈悲與智慧的道路。

有一次與某位大德開會時,大德直接問我為什麼要做這些「公益」的事情,是不是心中有什麼隱藏的黑暗面。老實說我不太明白他的指涉,似乎做公益的人總是在心底想要彌補些什麼。後來我才知道,那幾年他正在研讀心理學。我和心理師朋友聊到這件事情,朋友對於心理學被這樣操作也感到很好奇。我還記得當時我很直爽地回答這位大德,那些常存於我心而讓我厭惡的「黑暗面」,尤其是被某位老師稱之為「死時帶有極大哀怨的前世」,直到和「他」和解時我才明白,我一直以來所認為的黑暗面,其實比現在的我還光明、還偉大、還有益於世界。這位大德後來對此默然無語,事後我聽另一位在場的朋友告訴我,他覺得我未來應該會去修行。另一位在場的朋友聽到了之後,笑著說:「這不是我們早就知道的事情嗎?」

就我此刻的眼光來看,無論黑暗面多光明,那仍是苦與造作,不然我不會痛苦這些年。生命的反思愈深刻,對於身外之物愈興趣缺缺。我相信幸福是存在的,解脫是存在的,而這就足以讓我更樂觀一些。承認真相的人既不樂觀也不悲觀,這是佛法中教導的如實。佛法既非理性也非感性,存在於佛弟子身上外顯的特質卻可能非常理性也非常感性,那是我們在許許多多踐履佛法的人身上所看見的。

對我來說,佛法與心理學的差異除了本質上的不同之外,很重要的一點是運用範疇的不同。首先,佛法指涉人生的真相,普及於所有「有情」眾生,緣起法則更普及於世間;再則,佛法指出了讓我們「苦」的特質,同時也指出了讓我們「樂」的道路(苦與苦的止息);第三,佛法的教導被要求時時刻刻落實在自己的身口意之上,而非要求他人。

佛法為人誤解之處,有時是因為簡化和傳播的過程產生了一些影響。例如,緣起被化約成三世因果,今生的苦是過去生的失誤所致。某個程度上確實如此,但人總有理解能力所不及之因緣存在。周利槃陀伽尊者的故事就是最好的例子,當他要出家時,有人覺得他太笨了,在五百世之內與佛無緣,不適宜出家,但是佛陀卻說在更久遠之前,他曾經供養辟支佛,因此接受了他。由於周利槃陀伽尊者記性非常差,大家瞧不起他,後來佛陀只教導他掃地時唸誦掃帚,而他也努力地做,並證悟而成為阿羅漢。

如果這個佛經中的典故是真實的,那麼我們憑什麼認為今生所遭遇的一切必然是前世因的果,而不是更久遠之前種下的種子呢?任何一個人理解了這個道理,就不會用這麼簡單的方式來看待我們所遭遇的困境或是順境。

同樣的道理,尚在發展的心理學,無論何種派別,都在盡其努力去理解且希望能夠找到有效的方式有益於世界。然而當我們在運用心理學,尤其是分析他人時,更需謹慎並明白自己和學理上所存在的限制,而非把心理學當成解剖他人或是閹割他人的刀。

0 意見: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