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演出的背後,隱藏著一些有趣的事情。

在獲得主辦單位邀請時,有幾件事情讓團裡的夥伴有所顧慮。首先,我們需要在一個開放而且熱鬧的場域裡演出一人一故事劇場。再則,我們演出的時間只有五十分鐘,而且在我們的前後,各有其他戲劇的演出。第三,對象是小朋友以及大人們,組成具有一定的不確定性,同時,旁邊也有走動的人潮。第四,我們同時正在準備參與展翼天使計劃的演出,可能並沒有太多時間針對這場演出排戲。

在思考了這些狀況之後,我們討論到幾種可能性。其中包括使用即興劇的技巧,演出短形式的一人一故事劇場,帶領互動式戲劇遊戲等等。最後,小丑進入了我們的腦海。

以小丑的身份練習流動塑像時,我們發現所有的儀式都跳脫了原有的狀態。和一人一故事劇場相較,小丑在觀眾的眼裡不再是中性的演員,而是帶著自己強烈的個人特質。我們如何讓觀眾相信這是他們的故事呢?我們如何執行一個穩定的儀式,甚至是說「請看」呢?

這個困擾的解決最後落到了主持人的身上。不幸的是,這場的主持人是由猜拳來決定,而且是由「最贏」的人擔任,而我恰好就是那個幸運兒。在嘗試了幾次之後,我決定只做流動塑像,並邀請觀眾說自己的閱讀經驗,同時由小丑們在舞台上呈現。

當一群小丑在舞台上呈現出流動塑像時,有一時很奇妙的感覺。尤其是在結束的定格畫面時,正式演出時應該殺了不少記憶卡空間(以前的說法是底片)。

為了邀請觀眾和我們一起參與,於是我們採用共同創造一本書的構想。為了實現這個構想,無法參加演出的勺几還特別熬夜製作了一本精美的大書。

有了書之後,就得有內容。粉圓花了很多時間準備好可以立即貼上的素材,這也讓創作的過程變得更容易。

當然,一旦書被創作完成之後,我們就得即興地把故事說出來。好佳哉團裡曾經花了不少時間玩即興劇,這也讓我們有基礎的能力能夠反應。

那麼,如何把演出從一人一故事劇場帶到書的集體創作呢?團長粉圓設計一個情境,透過小丑國王的角色把劇情帶入。為了讓演出能夠更容易,我們採用了一個簡單的創造性戲劇活動,也就是無論國王說出什麼,小丑們就要立即把東西用身體或是布做出來。

然而小丑的本身就是另外一項挑戰。在幾年前團夥伴們曾接受過小丑的訓練,但是這幾年來卻很少嘗試使用小丑。為了做好準備,夥伴還特地DIY了一些道具和裝扮。勺几提供了人體彩繪的顏料,鳥媽媽做了許多的服飾,粉圓原本就收集了不少東西,而我也特別添購了一些有趣的道具。就這樣,大家想辦法把自己裝扮成小丑,同時把汽球再拿出來回味一番。

在演出前,團長的期許是要玩得開心,而我們的確做到了。也許我們演出的主題和閱讀之間的關係並不這麼密切,但現場的小朋友們的參與度都很熱切。

當然,也有許多小地方因為排練的熟悉程度而不很流暢。不過既然是即興劇,我們就會接受不完美,並充滿挑戰的勇氣。

小丑的即興某個程度上和即興劇有所不同。在群眾中,小丑即興的重點之一是和觀眾互動的即興,如果是在舞台上,小丑的演出仍然需要許許多多的練習(許許許許多多多多……)。在我個人的感覺中,即興劇的即興某個程度上觀眾參與成為演出的一部份,小丑的即興某個程度上小丑參與成為觀眾的一部份。其間的不同也可能在於小丑從一開始就被視為會失敗或是犯錯的愚者,允許做出愚笨或是不聰明的言行,這樣一來觀眾便自然而然能夠變身成為拯救者。當然,最終愚者也會得到勝利和成功,相較於另外一個體系中強者最終也會失敗,小丑或許能給人更多的歡笑。

基於這個觀點,也許下一次我們還可以再笨一點呢。

2010愛閱嘉年華.國際書香日.台中綠園道

這是一場關於閱讀的公開演出。

閱讀和小丑,是一種奇妙而且有趣的組合。但更有趣的地方是,這群小丑來自於一人一故事劇團。

要在五十分鐘的時間裡,透過劇場和觀眾一起玩閱讀的遊戲,是件有趣的挑戰。思考演出的場景和對象,盤點可以準備的時間,團裡最後決定以小丑的形象粉墨登場,同時採用一人一故事和即興劇的形式來呈現。

這是一場半即興的演出。一開場,小丑們各自走向觀眾,和觀眾打招呼,同時把手中的汽球送給小朋友們。

不一會兒,小丑們聚在一起,各自介紹自己讀書的心得和感受,然後其他的小丑們就會一起把這個感受用同時表達的流動塑像呈現出來。當所有的小丑都介紹完畢之後,小丑主持人就會下舞台去詢問小朋友們閱讀的感受,然後舞台上的小丑們會用流動塑像來呈現小朋友的感受。同時,分享的小朋友也會得到一個造型汽球當作禮物。

在四位小朋友分享心情之後,小丑國的國王出現在舞台上,並帶著很多書。原來,小丑國的國王很喜歡看書,而且,他每講到一本書,就希望小丑國能有書上的物品。此時,其他的小丑們就得要想盡辦法做出小丑國王想要的那個東西。例如,沙發、風、時鐘或者是火車等等。

後來,小丑國王想要一本世界上絕無僅有、最快樂的一本書。小丑們絞盡腦汁,卻只能找到了一本沒有內文只有封面的書。

怎麼辦呢?

聰明的小丑們想到了一個辦法,那就是請觀眾席中的小朋友一起幫忙,來創造出一本獨一無二的書。此時一位小丑發給小朋友們一些貼好雙面膠的圖片,然後其他的小丑拿著書的內頁,請大家幫忙貼上去。

就這樣靠著大家的幫忙,終於完成了這本書。

接著,小丑國王問小丑們,究竟書上說了什麼故事。小丑們於是用看圖說故事的方式即興編了一個故事。此時一些小朋友也跑上舞台,一起協助完成這個說故事的活動。

最後,小丑國王帶著書和小丑們一起離開,結束了這一場的演出。

辯論

在台灣,昨天第三大新聞是雙英辯論。

雙英辯論的主題是ECFA。既然是辯論,難免得要分個輸贏,戰火在辯論後的媒體報導中依然延燒。

一旦要分輸贏,便得一腳踏進一個二分法的世界,如此一來,便多多少少少減弱了對話的可能性。每一方對於不利於自己的論點,自然避重就輕,甚至用奇怪的觀點去詮釋。

這就是長期以來媒體和政治人物教給我們的事情。

在台灣,昨天第二大新聞是北二高走山。

這條路,不知道曾有多少人開車經過。然後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真的,沒有人知道),忽然像是被咬了一口一樣,整段路被大地所吞噬。

也許,愛辯論的人依然能夠走上辯論台,爭辯一下究竟有幾台車,要怎麼救,還有,這樣子的傷亡究竟是算是「幸運」還是「不幸」。但是這些我們並不關心。我們關心是否有人受苦受難,我們關心第一線搶救者的安危,關心天氣即將變差。我們也關心上班日的交通問題,關心如何安心地在高速公路上開車。

如果一件事情值得拿上檯面辯論,而且可以持續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結論,那就代表雙方的論點都有其價值,同時也都有其困難。然而一旦陷入雙方的既定立場之中,就會失去和大眾的連結。

在台灣,昨天第一大新聞是我在中午的聚會時吃得太飽了,所以晚餐不太吃得下。

整理了桌面的許許多多文件,那些寫到一半的文章,隨手補完,一轉眼竟累積了五篇。有些文章還沒有心情整理,就繼續擱在一旁。

經常把一些想說的話寫下來,然後化成一片片的塗鴉。這些片段其實不過只是自己想要舒發的話語,就像是日常生活的代謝一樣,總有些心情,有些思維需要整理。把不要的丟棄,把要的整理收藏。

那麼,寫在網誌上的文章究竟是哪一種呢?是不要的?還是要的?

可能都有吧。如果都有,那麼把不要的東西秀給別人看,又是什麼道理呢?

想不通,算了。

綁縛

人生而受綁縛,除了哭之外,得剪掉臍帶。

臍帶是個很神聖的存在,祂讓人們從母體中分離並轉化成為個體成為一種可能。而殘存的遺跡,在中醫上稱之為神闕穴(肚臍的正中央),神闕,即是神所居住的宮殿。

社會中也存在著臍帶,灌養著我們的思惟。

如果我們不曾發現這件事實,就無從理解為何這些年來我們依然得在皇權化的中心思惟下學習民主。

長期以來,中華文化的本身即和封建制度有很高的相依性。如果我們的下一代得從這些高度相依的文化中吸取養分,就很難脫離封建傳承的餵養。這個相依性產生的本質,某個部份是緣於封建制度的滌淨,某個部份則是人們已經習慣了。

舉例而言,就算是人們選出了政府的新領導人,也會痴痴盼望政府的領導人做些什麼,而不是自己當家做主做些什麼。

這不是簡單的用教育改革或是喊喊口號就能解決的問題。

這麼說起來,也許有人會質疑。

認識我的人,知道我醉心於中華文化。或許正因為醉心,所以才能稍稍品味箇中滋味。

中華文化中,其實並非所有的思想都和封建高度相依。在那百姓皆曰我自然的小國寡民世界裡,還是存在著桃花源。不過一旦我們走進了廟宇,就會看到迴避、肅靜,會看到百年之前存在的統治結構,會看到教忠教孝的禮俗風貌。

這有什麼不好嗎?我覺得沒有不好之處。

如果有什麼不好之處,那就在於我們受其潛移默化而不自知,卻誤認為自己已經和過去的臍帶脫節,不再受過去的思想所餵養。

一旦我們明白我們的想法某部份根源於過去的教化,在面臨不同的情境時,我們就能夠選擇適當的行動,而不是一方面自以為自己已經從封建制度中脫胎換骨,另一方面還是對「在上位者」拜服的五體投地。

改變需要時間,尤其是深入膏肓的思維習慣。對於現今年輕一代思考方式的改變,我就覺得是件很有趣的事情。有趣之處至少有兩個地方,其一是老一代對於新一代的價值觀和態度的回應,其二是年輕一代思考方式的根基為何。對於前者而言,我算是老一代的未期代表(也許每一代的人都是如此),看不慣年輕人的行為,卻也看不慣老年人的看不慣。對於後者而言,思考方式的根基尚不穩固,有些違背過去的習慣性,有些則超越了過去的可能性。

有時會覺得,在台灣民主的只有制度,但是朋友卻說,台灣的制度還不夠民主。這究竟是相輔相成的同一件事,還是相反相成的兩碼子事,恐怕一時還弄不太清楚。

至少,在日常生活的語彙運用中,我們還是大量的運用了封建時期所留下來的遺產。舉例而言,之前在扁家的官司中,媒體把趙先生稱為駙馬,把陳小姐稱之為公主。這個源自於封建的隱喻,究竟是因為他們的身分符合帝制,還是行為符合這些地位,抑或是這只是稱呼者腦袋裡唯一能夠用以類比的詞彙呢?

這就是我們的綁縛。我們需要割掉臍帶做一個獨立自主的人,卻又不能忘卻了自己的源頭。也唯有明白自己的源頭,才談得上有意識的超越吧。

關於那個……名之曰創傷的故事

聽南部一人一故事劇場的夥伴分享,他們之前進入災區為孩子們演出,孩子們分享了許多快樂的事。這讓他們有點訝異,有些夥伴也反省是否這樣的服務是孩子們要的服務。不過,在得知孩子們很喜歡他們的演出之後,大家都很開心。最後,一人一故事劇場的核心和根本,在於每個故事都很重要,而我們得為這些故事做好準備。

孩子們說一些快樂的故事,難道不是正常的嗎?難道不是我們所渴望的嗎?

也許有人會說,我們進入災區服務,希望能夠提供一些可以帶給創傷療癒作用的服務。不過我常常會懷疑,創傷故事是我們的渴望,還是說故事人的渴望。如果是前者而不是後者,那麼,會不會只是我們把我們的期待強加在別人的身上?

如果創傷是孩子們不喜歡說的事,我們為何需要孩子說出來呢?難道,孩子們不說出他們的創傷,我們就不想去陪伴他們了嗎?更嚴厲的質疑是,是否我們只是想要孩子們用他們的創傷來交換我們服務的熱忱?

我的答案當然是否定的。我們想去陪伴他們,聽聽他們想說的話,任何話。有可能是一個快樂的故事,也有可能是一個關於創傷的故事。如果孩子們把一個大人視為創傷的經驗當成一個很奇特的經驗,無論是否經過美化或是只是孩子的天真,我們理應接納孩子們的想法,回演他的故事。

這次參與Pamela的工作坊,得到許多寶貴的禮物。其中之一就是處理創傷相關經驗的呈現,需要保護演員。保護演員的方式之一,是充份地做好準備:理解創傷,處理自己的創傷,去經歷我們可能會經歷的歷程,並留意自己可能無法承受。

Pamela提到九一一之後,從全美選出二十位資深的一人一故事劇場工作者,為紐約的救難人員演出時,每一個故事被分享之後,全部的演員,甚至包括主持人都會被換下來,為的是不讓演員重覆經歷那些困境,以免造成傷害。

我常常想,身為一人一故事劇場工作者,我們真的沒有這麼偉大,能夠解救他人。

還記得去年在Rea的工作坊中,我觸發了一個關於自殺的畫面,造成大家的心情沈重,而我自己也哭得很傷心。當時Rea帶領我們停在當下,去確認觀眾的心情,和觀眾在一起,一直到團體能夠在往前推進為止。在一個深刻的故事之後,做一些流動塑像,讓大家舒發一下自己此刻的心情非常重要。此次Pamela也帶來了同樣的訊息。

有人問我,為什麼觀眾要說故事。我不知道,這要問他們。也有人問我,我們憑什麼去回演觀眾的故事。我不知道,當觀眾看了演員的演出之後,自然會決定要不要說他們的故事來給演員演出。有位朋友提到了一次演出的經驗,當時年輕的觀眾覺得主持人並不理解他們(因為某個行話未被正確解釋),於是觀眾就拒絕再說任何的故事。

縱使我有屬於自己的觀察,但我無權為他人回答這些問題。

當演出無法掌握故事的核心,當說故事人覺得自己被批判,當說故事人覺得演出團隊不懂得他們,所有的觀眾都會看在眼裡。身為一人一故事劇場人,我們不會評價說故事人和他的故事,但是觀眾卻時時刻刻都在評價著我們。當我踏上舞台,同時也代表著我願意接受觀眾的這種評價,我們沒有理由要求觀眾和我們一樣充滿尊重和接納,但我們自己得先努力做到。

為什麼某甲要接納某乙的故事呢?

如果觀眾不願意接納某個人的故事,我們應該怎麼做呢?我們有沒有勇氣為了自己所堅守的原則而停止演出?我們願不願意付出犧牲去捍衛我們的信念?我們願不願意接納這種不接納呢?

也許我們所需要做的,既非支持,也非對抗,只需要停下來確認,並邀請不同想法的人分享他的親身經歷而已。

最終,我們只是為了我們自己的信念而行動。我想要幫助他人,為的不是要幫助他人,而是要滿足我想要幫助他人的需求。應無所住而升其心,很難呢。換句話說,就算做不到也沒有什麼值得害羞之處。再精進努力就是了。

一個人的決定,決定了一個人的人品;一個人的人品,決定了一個人。

前陣子和小葉聊天時談到了一些朋友的近況,也提到了一個人的人品,其實並不在於他說了什麼,而在於他做了什麼樣的決定。

態度,我想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環。我們有一位共同的朋友,過去曾經想做一些很棒的事情,因此號召許多朋友一起來幫忙。一開始總是談論願景如何美好,總是感謝大家的支持,但是後來大家才漸漸發現,他是要我們為他抬轎。

其實只要是好事,我個人並不介意為他人抬轎。如果我不樂於為他人抬轎,別人又為何要為我抬轎呢?然而問題在於如果我們人前說一種話,人後又說一種話,其中既沒有情境的限制(如有時候總得說些場面話),也沒有其他善言或是愛語的必要性(例如,對年老的長輩隱暪孩子的死訊),那麼就會讓人覺得我們是在搬弄是非,是個不折不扣的兩面人。

小葉也提到某個朋友之前因為和他人結了惡緣,結果在他有機會東山在起之時,無法得到他人的協助,因此產生了負面的影響。還記得和這位朋友相處時,我也曾從他身上得到了一些幫助,同時也學會了許多事情。這段經歷給我最大的啟示,是學會了如何和一些表面的人打交道,同時也學會了做人最重要的是真誠,而不是花言巧語。

我喜歡真誠的吵架,更勝於不真誠的討好。有些人人前說你很棒,是最好的,人後說你很糟,是個天真無知之輩。有時他會說自己對某個人的所做所為完全是為了對方好,可是和對方確認之後,竟發現一切不過只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很棒的藉口而已。

在順境時,有時人們會誤以為一切都本該如此;在逆境時,有時人們也會誤以為都是外界對不起自己。世間無常,能夠在順境時謙卑,在逆境時堅持,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最終,我們還是得為我們自己的行為負責,而他人為他人的行為負責。如果企圖運用傷害別人的方式來成就自己,我想有朝一日也會受到反撲吧。

四月份的國際書香日,我們劇團應邀到台中演出。考量到舞台狀況和主題,團長決定用小丑的方式來呈現一場互動式戲劇。團長說:只要我們玩得開心,觀眾就會很開心。為此,四月一日愚人節的團練由我帶領了一小段小丑的練習。

小丑其實是很大的學問。對我來說,小丑的學問至少我可以分成兩大部分。一部分的學問來自於小丑的呈現技巧,其中又可以分成默劇、化粧與打扮、雜耍和造型氣球等等的功夫。另一部分的學問則是來自於小丑的即興互動,包括了小丑的心理準備,觀眾的理解和生命的詮釋等等。關於前者,之前團裡有些夥伴參加過黃浩光老師的課程,關於後者,團裡有些夥伴也參加了Najia Rose短暫的小丑完形課程。雖然兩者我都有參加,但是說穿了也只學了些皮毛,真的要用得上,還得不斷練習。

把小丑和一人一故事劇場結合在一起,之前喬媽丑丑鍋在台北藝穗節中曾經做過一些有趣的嘗試。我曾欣賞了其中一場演出,並且上台說了自己的故事。簡單地說,這是一場透過小丑的形象來演繹一人一故事劇場的嘗試。就我的觀察,由於當時開場的命題太大,觀眾對於分享這個命題下的故事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再加上呈現的形式帶有強烈的實驗性質,以及觀眾對小丑的既有印象,因此也許有些觀眾無法訊速地進入狀況。

另外,由於演員們試圖運用小丑的觀點來回演說故事人分享的故事,這也讓我覺得演出的故事似乎並不一定能符合說故事人真正的心情,甚至有些片刻讓我覺得演員似乎跨越了「教導」的紅線--換句話說,小丑的觀點某種程度上正在教導說故事人一些生命的道理,而且是小丑世界的道理。

對我來說,小丑和一人一故事劇場的結合,是非常有趣的事情。除了喬媽丑丑鍋的嘗試之外,如果我自己做一人一故事劇場的演出,也許我會使用以下的方式來呈現「小丑」。

第一種可能,在自由發揮時,邀請說故事人選擇某一位演員(可能是被選角或是未被選角者)戴上小丑的紅鼻子,並告訴大家,待會兒這位演員會演出故事中角色內心小丑的面向。

第二種可能,演員都戴著小丑的紅鼻子,並且從頭至尾以小丑的方式來演出一人一故事劇場。這和喬媽丑丑鍋的嘗試可能有些相似,但不同之處在於,演員都是「小丑國」來的人,他們所有的舉動都很小丑,就連一人一故事劇場的形式也很小丑。甚至如果主持人下了自由發揮的指令,小丑們可能會繼續演他們的流動塑像,或是模擬主持人訪問說故事人的樣子。

第三種可能,舞台上有一位小丑和其他的演員一同合作。只有小丑演員從頭到尾都使用小丑的方式表達。說故事人也可以直接選擇小丑來演某個角色。說故事人也可以選擇不要讓小丑加入。

第四種可能,小丑純粹就是來亂的。例如,沒人說故事時,小丑會出現去說一個故事,或是把主持人拉下台,或是坐在會場裡進行某種「地下工作」。

當然還有其他很多種可能,只是苦無機會嘗試,想得再多,其本質也只是空想罷了。

不過此次在台中的演出,在形式上並非把小丑放進一人一故事劇場中,反而有點像是把一人一故事劇場放進小丑的演出中。這樣安排的有趣之處在於,小丑會在演出中安插一段很簡單的playback theatre形式,其他的部份依照目前的安排,比較像是一場共同創造的即興劇。

至於我們會不會破壞了大家對小丑的期待,就不得而知了。呵呵。

老來忌

最近覺得自己老了,食量也變得很差,看事情的方法也愈來愈隨興,少了年輕時的堅持。忽然想到國學大師季羨林先生,曾提到老年人的十項禁忌,最近好像不知不覺都會犯上。

一忌:說話太多
二忌:倚老賣老
三忌:思想僵化
四忌:不服老
五忌:無所事事
六忌:提當年勇
七忌:自我封閉
八忌:嘆老嗟貧
九忌:老想到死
十忌:憤世嫉俗

其實年老又能怎麼樣呢?這世界變化如此快速,十年前二十年前行得通的方式,在這個世界裡未必行得通。讀了許多書,累積了許多經驗,有些不隨時代而更替,有些確已經不再適用於時代了。有些事情放諸天下皆準,有些事情不過只是短暫的集體自以為是。

不同的人追求不同的人生。有些人追求成為自我,盡其可能地設定了邊界,把自我和世界分成兩邊;有些人追求成為大我,盡可能地消融了邊界,把自我和世界融為一體。

最近和一些朋友分享了自己的生涯規劃,提到了自己想活的歲月,和在死之前想要留給自己準備死亡的時間。對我來說,死亡是需要準備的,人生的下半場並不是為了生而活,而是為了死而活。正因為還沒有準備好如何死去,所以只好努力活下去,而不是為了不想死,才努力活著。當然,人隨時有可能死去,這是遲早會發生的事情。死亡所帶來的真正困擾並不是死亡的本身,而是是否已經做好相應的準備。

不只生命如此,任何具有生命週期的事情都會面臨同樣的課題。器世間的存在、團隊、友誼、愛情,任何緣起的事物,大抵都是如此。也因此,重要的並不是維繫永恆不滅,而是讓緣起的存在產生最大的價值。

「價值」這件事情,或許是另外一種貪著。是否具有價值這個觀念,拆穿了不過也只是是否符合每個人的價值標準。一個人最終就是一個人,外在的標籤或是詮釋,不過也都只是逢場作戲。人們只能用自己去理解這個世界,無論是自己想的,經歷的,自以為的,或是別人說的。解構這個世界,然後再找出一條重新建構的道路,就成為一種有趣的遊戲。

然後,人終將還是會老。而醞釀在歲月背後的青春,是否能夠沈積成寫另外一種風華,依然值得期待。也或許,人不是死後才開始腐敗,從停止反思的那一刻起,思想就已經腐敗了。

在《如何即興演出全篇戲劇(How to improvising a full-length play)》一書的結論中,作者Kenn Adams提到了一些準備的方式,能夠協助演出更為順利,摘譯如下:

一、練習

不斷的練習是將概念上知性的理解轉化成為舞台上直覺的能力的唯一途徑。這有點像是下棋,幾分鐘就可以掌握規則,但是如果想要精通,就要下許多棋。

二、閱讀劇本

閱讀劇本能讓我們了解書本上介紹的觀念如何實際的運用。試著運用演出結構地圖(Play Structural Map)去分析劇本的結構,追蹤主題場景,看劇作家如何設定角色,環境如何和故事連接,同時辨識出隱喻和象徵。

三、進劇場看戲

劇本還不算是完整的藝術形式,唯有透過演員、導演、燈光設計、舞台設計、音效設計人員藝術性地把劇本組合起來,劇作家的願景才能實現。欣賞戲劇有助於提醒我們生活戲劇的潛能,並激發我們的自發性。

四、演出故事

在排練中選擇傳說故事並大聲的讀劇。如果時間允許,彼此之間相互記憶、排演和呈現。這對熟悉在長篇即興劇中,舞台上事件發生和對話的速度有很大的幫助。透過好的劇本也可以增進我們想要專注發展的演出技巧。

五、研究演出、導演和劇本寫作

即興劇是藝術中困難且成熟的形式,不但要練習和熟悉其獨特的形式之外,同時也要求每一個演出者要成為一個演員、導演和劇作家。我們得描繪角色、創造舞台走位和畫面、並創造台詞與對話。因此,學習這些學科有助發展我們的技巧。

六、尋找幫助

這一段大意是說可以找作者幫忙,或是去參加課程、工作坊甚至是客製化的培訓等等。

決定

之前在南區會前工作坊時,有機會和小C聊天。不知何故,提到了有時候我很欣賞朋友的某些特質,於是另一些朋友就問我為什麼不向他學習。我回答說:「我還沒有決定變成那種樣子。」

小C對我使用決定這個詞感到有趣。我想想也是。

決定的確是個有趣的詞。如果我說:「我不想變成那個樣子。」可能內在的涵意是「我決定不要變成那個樣子。」如果我問:「為什麼我需要變成那個樣子?」代表我不清楚改變的動機。但我說的是「我還沒有決定變成那種樣子」,代表我思考過也許我可以變成那種樣子,只是我還沒有對這種可能性做任何的決定,同時,也可能不會有任何的行動。

其實,正如同大多數人一樣,我個人並不知道自己可以決定什麼。同時,我也不清楚,我決定做或是不做的那些事,是因為我在擔心害怕著什麼,抑或是我渴望追求著什麼。

我想,世間的事情,可能無法用一些簡單的公式就能夠輕鬆決定。又或許,所有的決定,其實都只是一種賭注罷了。

有人說,所謂的自由,不過只是上帝開的一個玩笑。果真如此,為自己做決定,也許是一種尊嚴。

《五燈會元.招提慧朗禪師》

潭州招提寺慧朗禪師,始興曲江人也。初參馬祖,祖問:「汝來何求?」曰:「求佛知見。」祖曰:「佛無知見,知見乃魔耳。汝自何來?」曰:「南嶽來。」祖曰:「汝從南嶽來,未識曹谿心要。汝速歸彼,不宜他往。」師歸石頭,便問:「如何是佛?」頭曰:「汝無佛性。」師曰:「蠢動含靈,又作麼生?」頭曰:「蠢動含靈,却有佛性。」曰:「慧朗為甚麼却無?」頭曰:「為汝不肯承當。」師於言下信入。住後,凡學者至,皆曰:「去!去!汝無佛性。」其接機大約如此。﹝時謂大朗。﹞

真誠

為了參加展翼天使.服務服務者計劃,劇團的夥伴們努力地準備著。

由於團裡能夠參與的人數並不足夠,所以特別邀請了SY和PB兩位友團的夥伴前來幫忙。為此,我們特別在昨天進行了一整天的團練。一方面為演出做排練與準備,一方面也培養彼此合作的默契。

由於PB和我學習一人一故事劇場,因此較為熟悉我們劇團使用的形式,SY則是另外一個劇團很資深的夥伴,為此,我們也做了許多形式上的討論。

一人一故事劇場的形式操作雖然有較為固定的形式,但是每個劇團的風格仍有些不同。舉例而言,三句話、一對對出場的次序,樂師參與的程度,自由發揮的開場等等,每個團隊可能都有屬於自己的方法。

除了外在的操作流程外,形式呈現的風格也存在著許多細微的差異。舉例而言,我們劇團傾向少用話語的簡約風格,這在使用大合唱和流動塑像時,就會出現很大的差別。在拼貼中,我個人傾向多做一些即興的發展;在敘事者V時,我個人傾向在後面的跟隨著專注於肢體和表情的呈現,只回應最強烈的情緒。

操作一人一故事劇場的動機或是理念,也會造成演出實務上的差異。我個人喜歡把一人一故事劇場當成一種對話的場域,有些人傾向照顧說故事人,有些人則傾向得到必要的故事之後就可以演出。有些人做一人一故事劇場是很努力的,有些則是很隨興的。

最後,每個人的特質也會造成一人一故事劇場呈現上的差異,而其中演出者是否能真誠的表達,在觀眾的演中沒有絲毫掩飾的空間。虛假的表現隨著技術的純熟愈益精緻,於是形成了精湛的虛假;真誠的呈現隨著技術的純熟愈益樸實,於是形成了樸質的真誠。於是不同的人站在一起,差異立刻會浮出檯面。

如同SY所分享的話語,無論什麼形式,在一人一故事劇場舞台上,如果你不在那裡,別人一眼就看出來了。

於是我終於發現,做一人一故事劇場能不能感動人,彼此的默契好不好、熟不熟悉形式的操作,雖然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但是能不能真誠地呈現,讓自己活在當下,可能也是一個很重要的關鍵。

有時站上舞台,我會告訴自己,接下來,我會用我的靈魂為觀眾的靈魂服務。只不過這個要求太高,需要其他的夥伴一起協助,要不然,我們在不同的層次丟接球,只會讓球滿地跑。以演出為目標和以成長為目標的團隊,在操作上果然有很大的不同啊!這或許也是一種無法避免的差別吧。

家母自幼不良於行,九歲時才能倚靠著竹竿站起來,在這之前,她只能在地上爬行。這一生,她受過不少歧視,但是她總能在逆境中努力向上。這些年來,她得到兩次模範勞工的表揚,外加一次模範母親表揚。我為她感到驕傲。

肢體障礙人士,在這個社會上被歧視不算是特例吧。然而,也有充滿愛心的善心人士存在。我朋友常常會說,我似乎不曾學習就有著很好的同理心,在某個程度上,我覺得和我的母親有很大的關連。

記得當年家母為了要到醫院辦理從中度殘障轉到重度殘障,吃了不少苦。有位醫生一看到我母親想要轉到重度殘障,就開始唸,好似我母親為了爭取什麼福利要這位醫生背書什麼的,讓母親很受傷。母親告訴醫生,能辦理就辦理,不要勉強。後來母親就轉身離開。然後就這樣過了五年。

五年後,母親再度去辦理,但是換了一家醫院。當醫生看到我母親時,就很擔心她的身體。在照過X光之後,母親說到了五年前去看另一位醫生的情形,這位醫生說我母親的狀況非常嚴重,怎麼會退件呢?更重要的地方是,這位醫生關心家母的生活情形,還告誡家母要儘可能每天躺著,然後再坐起來一陣子,不可以太勞累做家事。

同樣是醫生,一位在乎的是面前的這個「人」,以及如何協助這個「人」能夠好好的生活;另一位在乎的是面前這個有需要幫盼的人,會為「他」帶來許多麻煩。

一兩年前,家母和鄰居要一起出門,家母騎著加側輪的機車,想要載鄰居的孫子,結果這位小朋友不願意,原因是因為「被掰咖(跛腳)載很丟臉」。過了許久,這件事漸漸地淡忘了。前幾天家母又要和鄰居一起出門,這次要載另一位小妹妹,這位小妹妹不敢坐我媽的機車,這位小朋友又出聲說:「你也不敢坐齁,你也覺得被掰咖(跛腳)載很丟臉齁。」小妹妹連忙否認,但是這位小朋友還是表現出一付得意洋洋的樣子。這事讓我媽生氣了好幾天,她覺得這孩子以後一定也會傷害許許多多有殘疾的朋友。

和母親聊了一會兒,希望她不要被別人的話語給傷害了。因為言語的傷害有時比較容易處理,只要你覺得沒事,其實就沒事。誰會為路旁的狗吠而覺得受傷呢?當然,傷害的確是存在的,這個孩子的未來也值得擔憂。問題是家長管教孩子的態度,也並非我們能夠插手。什麼樣的家庭培養出什麼樣的孩子。

「默擯吧。」我和母親說。在佛教的團體裡,懲戒的方式之一就是默擯。默擯的意思是「一切人不與來往言話」,就是不和他說話,有事也不用告訴他。我對母親說:「不用浪費我們的時間去和這樣的孩子往來。」可是母親卻說:「那這個孩子長大之後怎麼辦呢?」

怎麼辦呢?終有一天,他會得到相應的回報。就算現在打斷他的腳,也無法讓他學會尊重這兩個字。我勸母親不必勉強去載別人,因為載別人這件事情,對母親而言是另一種安全上的負擔。

母親說:「我現在才發覺,我不是正常人。我把自己當成正常人,會不會太超過了?」我對母親說:「雖然我外表看似正常人,但我總覺得我的心理不太正常。」母親便很擔心地說:「你好手好腳,怎麼可以這樣想?」我微笑不答,我知道,那些正常或是不正常,許多時候也會隨著外在因緣而改變。又何苦去追逐流行呢?

一直以來,死刑的存廢都是打辯論的好題目(註),然而也有人因為死刑如果冤獄則無從彌補,因此認為廢死有不敗論點,我個人則不這麼認為。這個議題因為王前法務部長的表態而再一次被媒體搬上檯面,同時也讓人們聽到了各式各樣的聲音。

記得那天看完新聞中被害者家屬描述加害人的犯行之後,當天晚上我媽媽就做了噩夢。早上起來,還和我一直說廢除死刑真的很可怕。囧。

認識我很久的人都知道,我個人從大學時期就傾向廢除死刑,不過其原因並非是死刑不人道,而是死刑解決不了被害人的苦。在成為佛弟子之前,我個人贊成以更強烈的手段對付重大罪犯,尤其是嚴重傷害他人的人,應該由政府代表給予最強烈的懲罰,而且不能讓他死。舉例而言,縱火燒死人的人,應該也要受到同樣的痛苦,而且讓他活著,讓樣才能「平復」人們的痛。

如果一個人惡意地殺了另一個人,對於被殺者而言,社會未對他善盡保護的責任,某種程度上對他已然不公。此時如果還要給殺人者一個人道的對待,對被殺者而言,就更加不公平了--加害者曾給予被害者人道的對待嗎?我們的確永遠沒有辦法平復被殺者所受到的傷害,我們平凡老百姓所能做的,也只是在生命等價的概念上,思考一命還一命的交換邏輯。以直報怨,可也。

死者何辜?

這個念頭在我成為佛弟子之後,開始有不一樣的思考方式。在佛法的觀點裡,自業自受。一個人因為造業而應受極大之業果,與其給予許許多多的折磨,死刑或許還是比較人道的選擇。

在現今的時代潮流裡,要判處死刑,法官大體上都會再三斟酌。當某個人惡意地侵犯甚至剝奪了他人的生命權,而法官以法律判處犯人也應交付出其生命權,對我來說,是符合人權的觀點。重點根本不在是被害人家屬原不原諒當事人,或是有無威嚇作用上,對被害人而言,什麼才是我們和我們所構成的政府所能踐履的公允?

在某個觀點上,並不是我們處決了犯人,而是犯人的犯行處決了他自己。

死亡無可彌補,對任何人都是一樣的,所以我們也無法忽略被害人被無情地剝奪了自己的生命及其可能擁有的幸福人生。

然而,什麼樣的罪連結什麼樣的罰,是可以討論的事情。死刑存廢問題,其本質並不能單就死刑本身有沒有效用或是人不人道來討論,而應回到社會情境中去思考。什麼樣的罪應該付出生命權,什麼樣的罪不致於付出生命權,如果有一個刑罰能夠取代死刑且為大家所接受,那會是什麼?這或許才是我們要討論的課題,而不是因為怕國際笑話我們,就得朝某個方向前進。

脫離了情境本身去討論死刑是否應該存在或是不存在,總覺得只是紙上談兵罷了。所以,在此打住吧。

(註)一般來說,辯題是「我國普通刑法應廢除死刑」,這中間存在著某些奧妙之處。

之前和喬聊到一人一故事劇場的定位,喬說了一句很有趣的話,一人一故事劇場就是一人一故事劇場。我非常同意這句話,一人一故事劇場和一般印象中的民眾劇場的確還是有所不同。

其實我發現,和不同的人說明一人一故事劇場是什麼,會遇到不同的質疑。就算和目前在做一人一故事劇場的夥伴討論這個問題,也常常得到不同的看法。「不同」的本身,或者「多樣性」的本身,就是非常棒的事情,能夠協助我們看到不同的風景。很多時候我也會分享我自己的看法,做為禮尚往來。

對於某些戲劇工作者而言,一人一故事劇場的藝術性可能並不足夠。不過我們也遇過專業的演員,自從遇到一人一故事劇場之後就改做一人一故事劇場,因為那才能滿足他與人真實相遇的渴望。

對於某些治療師而言,一人一故事劇場似乎又太過於不安全。不過我們也遇過專業的治療師,同時也做一人一故事劇場的演出和教學,因為自從第一次遇見一人一故事劇場,他就愛上了它。

對於某些民眾戲劇的推動者而言,一人一故事劇場似乎缺少了變革的力道。不過我們也遇過使用一人一故事劇場推展社會變革的朋友,每一次演出,他們都讓觀眾改變了對於多元智能者的觀點。

對於某些民眾而言,他們質疑為什麼人們要在公開場域說自己的故事。不過我們也遇過每一場演出,一定要上台說自己的故事的朋友,因為他們有說的需要。

這或許就是一人一故事劇場中所遇到的多元性。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包括我自己在內,也都有平等的權利說出自己的想法。

對我來說,一人一故事劇場是一種對話的可能。對話的內容是彼此生命真實的經驗,而不是理論架構或是人云亦云。對話主要的媒介是舞台上的演出,透過故事的重演,與觀眾一同分享某個真實生命的歷程--也正因為這份真實,所以人們願意看下去。

對我來說,在一人一故事劇場裡,人們說故事的動機和進入藝術領域、進入治療室、進入被壓迫者劇場、進入社會運動、進入其他理性對話或是進入辯論場域有所不同。不過,也不能否認會有帶著和進入其他場域同樣想法的人前來參與,畢竟我們想要認識新的事物,透過和已知事物的關聯是比較容易的途徑--這同時也是故事會吸引人的原因。

在我參與的劇團中,也會發生類似的事情。就如同我會用自己的想法來思考別人的想法一樣,常常有夥伴用自己的想法來思考我的想法,一不小心就會產生誤解。舉例而言,有一次我在團體中提議,想邀請松柏(當時他還住在新竹)來參與我們劇團的團練,一位夥伴指出,他覺得我想要幫助松柏,但是助人工作者的首要任務是認清自己為什麼要幫助他人。

我非常驚訝得到了這種回饋。松柏是我學一人一故事劇場的同學,他的經歷比我更豐富,每一次和他聊起一人一故事劇場的事情,我都得到了許多寶貴的建議。邀請他來參與我們劇團,很大的比例是我渴望松柏能夠為我們劇團帶來改變的力量。我還沒有傲慢到認為邀請松柏來參加我們團練是一種對松柏的協助,但事實上我們又怎麼可能要求他人改變或是付出而不帶給他們任何價值(或幫助)?

我的回答是,我會好好思考我究竟有沒有想要幫助松柏的動機,但至少我明白,我不是助人工作者,所以尚無需考量助人工作者的任務為何;我也明白,我邀請松柏是為了幫助劇團,而如何協助劇團成長是身為劇團的領導者應該思考的事情。

以前志攀曾告訴我,在訴說自己的想法時,可以明確地說明這是自己的想法和感受,以避免被人視為了教導。有時我們扮演的角色需要保持中立,燕姊也曾經給我一個很好的建議,如果需要分享自己的想法時,可以先告知大家現在是以什麼樣的角色說話。然而對我而言最重要的是,我們所說的就是我們所想的、所做的、所信仰的,換句話說,我們真誠地分享。

在不同的組織文化和社會結構裡,有時真誠地分享是困難的。人們認為你是老師,所以你需要成為老師的樣子,你需要給予指導,你要以言行做為典範。人們認為你是引導師,所以你需要成為引導者的樣子,你需要保持中立,你要關注在團體議題的推進。人們認為你是助人者,所以你需要成為助人者的樣子,你需要聆聽和支持,你要充滿溫暖的接納。人們認為你是信眾,所以你需要成為信眾的樣子,你需要謙卑且至誠頂禮,你要遵循法師的開示和佛菩薩的指引。

以前,我常常會被別人的期待搞得暈頭轉向,一直到我發現我可以選擇自己相應的行動,而不必一直因為別人的綁縛而轉圈圈為止。另一方面,要能夠接納自己和自己的不夠完美,才有可能向別人說出自己真實的感受。

謹摘錄Rose Najia在《小丑的創造藝術--完形學派的自我治療》中的〈滑稽喜劇的十項指針〉作結(p182):

  • 有熱忱同時無執著
  • 隨時隨地都可以有變化
  • 結束就是開始
  • 與混沌、未知、非理性為友
  • 完全專心於此時此刻
  • 捨棄「應有」的自己,尋找「原有」的自己
  • 付出一切,不期待回應
  • 任何事都有其意義,沒有理所當然的事
  • 任何事物皆有生命
  • 經常說「YES」

在一人一故事劇場的舞台上,每一個人要真誠地面對自我,接納自己的困境。

這是件困難的事情。

在某次工作坊中,有人提到了一個問題:如果演出時被選到扮演和自己生活中非常類似的角色,同時這個角色具有很強烈的負面情緒時,應該怎麼做?引導者請另外一組的夥伴討論並提供答案,而他們的答案是:放空自己,以他者的身分來扮演。

表面上這個回答並沒有太大的問題,但是我個人並不滿意,因為「放空自己」,或「以他者的身分來扮演」,其實非常非常地困難,就連回答的人,恐怕也做不到。

這是一個理想的答案,但有些不真實。

如果我遭遇到這個問題,而且我覺察到這對我來說是困難的,我可能會採取以下的行動。

首先,先問自己,自己有能力進入這個角色加以演出嗎?如果進入這個角色,我自覺我能夠做好這分工作嗎?

再則,感覺一下團隊夥伴的狀況,如果我跳入這個角色,結果讓自己太過於入戲,夥伴們準備好了幫助我,讓我能夠安全地完成我的任務嗎?

最後,對說故事人和觀眾而言,我所扮演的這個角色,我是否能夠讓故事順利的演出,或者只是產生干擾呢?

如果這些問題的答案出現任何可能不利於服務進行的因子,我就會思考並表達自己無法扮演這個角色的立場,同時請說故事人選擇他人來扮演這個角色。

如果每一個故事的答案都是否定的,那麼也許我根本不應該站在一人一故事劇場的舞台上。一人一故事劇場並不適合所有的人。

我們需要尊重主持人、演員和樂師也是一個平凡的人,某個程度上,我們應該平等以對。如果說故事人有權說或是不說,演員是否也應該保有最後可以說「不」的權利?當然,對日漸專業的演員來說,能夠扮演各種角色,是演員的修行之路。演出的目的不在於「傷害」,因此演員也需要被保護。

先父往生不到一個月,我們劇團就進行了第一場的公開演出。夥伴們擔心我的狀況,但是我不想放棄和大家在一起的機會,所以我選擇擔任樂師的工作。事實上在演出時還是出現了有人往生的故事,但是我坐在一個較遠的距離觀看,因此還能夠保有足夠的安全,讓自己透過音樂參與演出。

「保持距離,以測安全。」誠實言也。

「距離」是非常重要的要素。對說故事人來說,他坐在一個有距離的位置觀看著故事。對於演員而言,則需經歷故事的歷程。換句話說,對演員而言,演出一人一故事劇場說不定比上台說一個故事更危險。

某次演出之後,一位前來觀看的朋友和我分享,他覺得某位演員不在狀況之中,某位演員演得很不真實,某位演員掉到自己的情緒裡,而不是在故事的角色中。在舞台上,人無法躲藏。既然無法躲藏,誠實也許會是最好的選擇。

記得參與清華沙龍所舉辦的悼念黑蝙輻的活動中,唐飛將軍分享了他對於活動前幾天軍用飛機失事的看法。唐飛將軍說,軍人在作戰時為了保護國家,需要在極限之中戰鬥。也因此平日的訓練也常常會挑戰極限的邊緣,不可能是絕對安全的。不過如果發生事故是因為「另外」的原因,那就非常不好。

我一開始聽到這個說法時,心中有些吃驚,不過很快地我就能理解,保護國家絕對不是光說不練就能夠成就的事情。正如同一人一故事劇場的演員一樣,我們完全不知道演出時說故事人會說出什麼樣的故事,在平日的訓練中,為了能夠使演出更加順利,身為演員,平日的訓練就要儘可能嘗試不同的故事和角色,甚至必需先經歷自己的故事,才有可能面對別人的故事。

正因為如此,在排練中建立安全的環境就成為非常重要的課題。排練的目的是為了讓演出時能有更好的表現,為了協助大家共同成長,而不是為了催毀自己和夥伴,也因此需要非常謹慎地看待。想要了解一個劇團在團隊發展過程的位置,只要觀察排練的準備,大致上就能夠有初步的了解;如果再看過流動塑像和自由發揮的呈現,也許就能夠掌握大致的狀況。

一個沒有安全感的團隊,無法冒險和開拓自己的能力;一個沒有進取心的團隊,同樣也是如此。當然,團隊的生活教導我,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準備好要去冒險,也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渴望要當一個夠好的一人一故事劇場演員。我們需要接納自己的困境,這也是一種負責。

認識我的人知道我不太喜歡在網誌上討論團隊議題細部的內容,尤其是一些足以勾起我創傷回憶的事。

我明白團隊經營的不易,尤其是如果想要本於一人一故事劇場的核心精神,那麼經營起來更是費心費力。同時,我也明白每一個團隊的期待有所不同,學習一人一故事劇場的歷程和方法也不同,對一人一故事劇場的信仰也有所差異,這也讓我不喜歡公開討論自己和其他團隊所遭遇到的困境。

因為就算能夠指出問題,有時仍然解決不了問題。如果解決問題是我的工作,那麼做就對了;如果解決問題不是我的工作,說再多也無濟於事。

每一個團隊組成的因緣都不同,所面對的歷程和困難自然也不同。同質性和異質性是一項有趣的課題,同質性的團隊(如都是媽媽、老師或是諮商輔導工作者)很容易形成某種一致性的風格,但是卻也可能形成另一種困境。異質性的團隊有助於團隊多元化的發展,但要找到共同的方向,卻需要花費更大的心力。

組成年齡也是一項有趣的課題。如果團隊成員都很年輕,或是都很年老,其間一定會有很不同的感覺。閱歷有助於演出的深度,但病歷卻會限制了演出的強度,顯然,適合老人家的演出方式和小朋友必然有所不同。

性別則是非常有趣的議題。直到目前為止,台灣各地的一人一故事劇團中,男性的參與比例平均遠低於女性。如果男生來自火星,女生來自金星足以反映出兩種不同的思惟特質,那麼團隊組成的男女比例就有可能會影響團隊的思惟模式。

組成團隊的緣由,則是另一個有趣的地方。如果有些團隊是因為某次工作坊的課程所組成,有些則是邀請成員共同組成;有些團隊是先有組織才一起學一人一故事劇場,有些團隊是學了一人一故事劇場之後大家才聚在一起;有些團隊的目標性很強,有些團隊則以相聚為目的。

團練的方式與風格,也存在著非常有趣的差別。有些團隊有指導者的存在,因此指導者的風格和方法就會強烈影響團隊的樣貌。有些團隊沒有固定的指導者,因此就得自己想辦法找到團隊的方向。有些團練了許久才演出,有些團為了演出才團練。

雖然團隊有許多差異,但團隊面臨的問題也有許多一致性。而其中某些涉及於團隊目標和個人目標的差別,有些則涉及於政治氛圍的變化。

一個聚在一起很久的團隊,成員之間常常非常熟悉,也因此能夠無所不談。一個聚在一起不久的團隊,有可能會缺乏信任感,因此總在表相的事情上打轉。有些團隊的成員都是平常人,常常為了一些小事抱在一起痛哭;有些團隊的成員都是專業人士,反而每一個人都得帶著面具出席。

曾有一次我問某位夥伴,為什麼一些專業人士都這麼ㄍㄧㄥ,夥伴說,因為他們是專業人士啊。我又問夥伴,為什麼你不會呢?夥伴說:因為我比他們更專業啊!

我個人覺得,在團隊中帶著面具是個很有趣的課題。因為帶著面具能夠讓自己比較安全,同時卻讓團隊變得比較不安全(有時這種不安全卻又是另一層次的安全)。在一人一故事劇場的演出中,如果演員都帶著面具而無法展現真實的自我,觀眾可能同樣也會選擇帶上面具。

一人一故事劇場很特別,說故事人和觀眾可以替故事的演出打分數,但演出者不會為說故事人的故事打分數。有些人說不喜歡評價,卻喜歡正面的評價。有一次,一位夥伴告訴我:志強,你知道嗎?更多的鼓勵才能讓別人更有信心去學習。

我心裡碎碎念著:你究竟幾歲了啊?還要我為你的學習負責?

觀眾沒有必要為不好的演出鼓掌,觀眾也沒有必要遵循一人一故事劇場的核心精神,尊重我們的不完美。

有一次演出之後,做主持人的夥伴很難過的反思,他認為就算是我們展現出平等尊重的態度,也不一定能改變觀眾們的態度。我多少能體會這種苦,因為就算在我們團體裡,也曾經發生類似的事。我只能要求自己踐履自己的信仰,而無權決定別人的態度。

我們常會說,一人一故事劇場是不完美的劇場,但是不完美並非不努力的藉口,我曾請夥伴不要把接納自己和他人的不完美誤認為不求進步,這是兩碼子事。不過回到現實的團隊生活中,面對那些停止不前的人們,礙於尊重以及夥伴情誼,我們的確很難說出不悅耳的話語,不過總是需要有人來做這件事情。

每當回想起你說我演一路走來的歷程,都會有一種很心酸的感覺。改變是很困難的事情,如果沒有一個安全的場域,人們是無法交心而成為夥伴和家人。然而如何一方面成為家人,另一方面又要攜手前進,這得每一位領導者去深思。

人是透明的。就算學了一人一故事劇場好幾年,如果還是需要躲在面具之下才能參與團隊生活,不也很可悲嗎?果真如此,我建議值得好好思考,是否要選擇繼續走下去。

今天法鼓團隊的團練,楊蓓老師特別來給大家加油打氣,同時聽聽夥伴們的想法和問題。於是我們有了一難能可貴的經驗,共同坐下來討論團隊中個人的狀況和學習的議題。

團練一開始,我先帶了簡單的熱身。隨後,每個人分享了最近的感受,夥伴用流動塑像回演。在每位夥伴都分享了自己的想法之後,我便邀請楊老師加入我們。

楊老師邀請夥伴分享自己的想法,然後或是邀請大家回應,或是提出問題,或是分享自己的看法。聽到許多夥伴分享自己的心情,我很開心,同時也得到很大的鼓舞。

夥伴們說,想要更進一步確認演出是否真的符合說故事人的心情,並希望學習如何能夠演出得更好。這是一個很好的訊息,讓我明白團隊的歷程已經開始邁向另一個階段,也可以開始互相學習成長。過去我總是把注意力放在學習的意願和團隊的建立上,現階段似乎已經是在能力上更上層樓的好時機。

楊老師也分享了關於療癒的議題,以及他對於我們成立劇團的願景。在楊老師和辜姊的規劃裡,一人一故事劇場這個媒介是更多應用的開始。楊老師鼓勵我們發展出自己的特色,這正好符合我自己內在的期望--創建一個以佛法為支柱的一人一故事劇團。

言談之中,特別喜歡楊老師所說的一段話,他提到療癒是人與人之間一來一往相互影響的過程,在說與聽之間因理解而產生療癒性。他也建議我們不要急,可以站穩腳步。

雖然我知道團隊的學習歷程還算年輕,但是夥伴們的分享讓我感到很開心。他們說團練已經成為一種習慣,大家能夠愉快且認真的學習和共同分享。有人看到了自己的不足,也有人看到了自己的成長。夥伴分享了這個團體帶給他們的感覺,包括安全、信任、支持和理解等等,楊老師說這正是改變歷程中重要的關鍵要素。我明白在他們身上發生的改變,引發這些改變的原因無他,正是因為他們認真地投入及開放的分享,才能夠漸漸地鬆開自己。

這次的談話讓我學習很多,這些學習除了楊老師的引導和親身經驗的分享外,有許多來自於夥伴的回饋和反思。正如怡平師姊所說,他見證了大家在這些日子以來的轉變,包括我自己在內,一人一故事劇場已經帶給我們力量。

能夠建構一個具有安全感的環境,是往前邁進的重要基石。大家願意在團隊裡分享一些很私人的事情,並且得到其他夥伴的支持,能夠讓我們在一人一故事劇場的旅程中更加親密,更加理解,並攜手前行。正因為對於夥伴的信任,我們才有可能在未知中探索和嘗試,這也是我從初階工作坊時就開始放慢腳步的原因。

在我的眼裡,夥伴們的舞台呈現或許還帶有許多生澀之處,但是在夥伴們彼此的眼神中,卻充滿著對彼此的尊重和信賴。

「我們不只是朋友,我們是夥伴!」一位夥伴說。

我想,這就是一人一故事劇場的力量吧!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老實說我並不了解。不過我明白在楊老師和辜姊的帶領下,再加上眾多善因緣的匯集,這個團隊有朝一日一定能夠成為具有影響力的團隊。

感恩有這個機會能和大家相聚。學習一人一故事劇場六年多以來,又一次帶領新的劇團,讓我能夠重新思考什麼才是重要的事情。也許因為我是佛弟子,我對這個團有更殷切的期盼,我期盼著大家能夠真誠地安住在這個苦難的世間,透過一人一故事劇場的傾聽與轉化,展現出慈悲的力量。

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過認真地做,也許沒有想像中難。一位夥伴說,一人一故事劇場對他來說是一種修行的法門。在修行的路上,得到這麼好的緣分,我想這是每一位夥伴的福報。我們還需要再接再厲!

團練的最後,我們為即將前往台中展開新生活的夥伴進行流動塑像三連拍,做為我們的贈禮。這個你說我演劇團所秘藏的接引新團員的儀式,應該能為夥伴帶來正面的力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