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在大學時代,曾經嚮往獨自一個人住在鄉村、海邊或山林,過著自食其力與世無爭的日子。當然,這個夢想一直沒有發生,直到最近才發覺,這個夢想早已被梭羅搶先一步實現了。
記得年少輕狂時,內心充滿熱情,希望能夠改變這個世界,就算是做發動戰爭這一類危險的事也在所不惜。當然,這個願望也一直沒有發生,直到最近才恍然大悟,這個願望早已被布魯諾實現了。
記得很小很小的時候,一直懷疑為什麼有我,如果沒有爸爸和媽媽,如果爸爸和媽媽沒有結婚,如果……那麼我在那裡?我又是誰?誰又是我?當然,這個問題也一直沒有找到答案,直到成為佛教徒才明白,那個答案早在那兒,只是自己不曾真正去尋找罷了。
昨天,藉著回清華大學還書的機會,在圖書館裡尋找梭羅。
其實圖書館裡關於梭羅的書不算多,外文書約莫數十本,雖然梭羅留下了超過兩百萬字的文稿,但真正產生巨大影響,同時也奠定梭羅歷史定位的,大概就是一本書《湖濱散記》和一篇文章〈論公民的不服從〉--前者讓梭羅成為十九世紀美國最有名的散文家之一,並且和自然主義連繫在一起,後者則對印度聖雄甘地和馬丁.路德.金等人的社會運動產生實質的影響。當然,這裡並不是故意忽略了《種子的信仰》和其他的著作,畢竟這些書的影響是另外一個層面的事情。
如果真的要尋訪梭羅,光看書是不夠的,親自走一趟瓦爾登湖,過兩年湖濱歲月,或可稍稍親近一下其人其事。和先前尋訪的布魯諾相比,顯然簡單得多(想想,得在地牢裡關個八年,最後被火燒死)。不過對我而言,要做到這樣還是太過於奢侈。所以還是單純地看看書,遙想一下其人其事就好。
在近代哲學思潮中,梭羅的確足以成為一個典範人物,無論是身為一個自然主義思潮的實踐者,或是不合作運動思潮的先行者,他對後世的影響,都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和許多哲學家不同,梭羅以行動活出了自己的哲學,只可惜他活著的時候不願承擔「領導者」的角色,或者,也幸虧他活著的時候沒有承擔這樣的角色,才讓他的影響力得以如此純粹無染。
某個程度上,梭羅是個憤世嫉俗者,因此有人稱他為美國的第歐根尼(古希臘的憤世嫉俗者)。就這個立場,與布魯諾很像,自是我所欣賞的那一派(嚴格比較,這和譚嗣同這種內心充滿對社會正面期待的另一派先烈們,基本屬性上有所不同)。而和布魯諾的不同則在於,如果布魯諾是一種死的典範,那梭羅必然就是一種活的典範。
也許你會好奇,為何我把布魯諾和梭羅兩個人做比較,其實這只是我個人的好惡而已,而且恰恰好我最近正好在研究這兩個人。這兩個人都算得上是時代的先行者,雖然布魯諾的宇宙觀來自於奇怪的宗教信仰推論,沒有科學的證明,但結論有時卻準確得讓人吃驚。梭羅在這一點就比布魯諾好多了,他如實地觀察和紀錄,提供了許多寶貴的素材(如《種子的信仰》一書)。不過他們都很喜愛大自然,這一點說不定會讓兩人相談甚歡(可惜這兩個人沒機會見面)。
現今的人們尋訪梭羅,某個程度上可能是對目前急迫的工商(或是資訊)社會的失落,企圖能夠回歸身心靈真正期盼的依止,那些我們做不到的,可以靠著梭羅的文字得到「救贖」。是的,閱讀梭羅是一種「救贖」,而這也是我喜歡梭羅的原因之一。如果〈論公民的不服從〉是文以載道的鏗鏘之作,那麼《湖濱散記》就是一帖淨化思緒的心靈良藥。文章原本就可以這麼寫,梭羅同時做到了。
身為一個憤世嫉俗者,有這兩位前輩,可說是十分慶幸,當然,如果想要以他們為典範自我期許,也可能會十分沈重。不過,既然憤世嫉俗,對這些社會的「典範」不屑一顧也無妨!不過就算如此,也許梭羅一這句話仍可以做為我們的參考:「我有權承擔的唯一職責,就是任何時候都做我認為正確的事情(案:指「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