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今天提前到父親長眠的地方掃墓,卻發現今天的公墓頗為熱鬧。我想也許是因為久違不見的陽光吸引,又或許是正逢假日,大家難得有空一起出門,於是讓公墓頓時熱鬧了起來。

每每想起父親,就會感到心疼。感恩父親願意在生命的最後多留幾年,讓我能夠略盡身為人子的責任。對大多數人而言,能夠在父母年邁之時,稍稍回報父母的養育之恩,已屬難得;更何況父親在我懷裡離開世間,受菩薩接引往生,對我來說,也算是一種福份。

很少和父親談談我自己,也很少聽父親談談他自己。還記得一次,和父親談起了自己所遭遇的事情,父親也提及了他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還在對日抗戰時期,父親奉命到北方去炸掉一個橋樑,以截斷日運的補給。那一次,十幾個青少年一組,混在溪裡玩水,等待指令下達,完成炸橋的任務。任務成功,卻只有兩個人活著回來,父親和另一位同袍。父親說,他來到台灣時,還曾見過這人一面,不過聽說他又回大陸去了,至此終生無緣再見。

父親的身上有一些戰時留下來的傷痕。一個子彈射入的彈痕,一個子彈射出的彈痕。正因後者,讓父親幸運地活了下來。某個眼角裡藏著的炸彈碎片,讓父親的一隻眼睛幾乎看不見。鼻樑旁的傷,則是在肉搏戰時被刺刀劃傷的印記。吃過死驢肉,躲過死人堆。一個人能夠在戰亂中活下來,是一種奇蹟。

對父親來說,擁有一個安定的家是一種奢望。十一歲離開家開始漂泊。為了能夠生存投身軍旅,差點死在戰場,卻隨著大時代的洪流來到台灣落腳。和母親相遇九年後結為連理,結婚時卻因外省人的身份受到壓力。原本準備有朝一日能夠回到他生長的土地上,卻在台灣一轉眼就是五十多年。當年離開家時,原本打算要出人頭地才回去,隨著父親的長眠這個願望也已經無法實現。

能夠回到父親生長的地方去尋根,或許是為人子的一種責任。今年,計劃將第一度回到雲南,也許,該託人找找父親的家人。我想,無論父親是否功成名就,所謂的家人與血脈,總是連繫在一起的。就如每當感到疲憊的時候,我總是習慣回到家裡,靜靜地待著。

家不會計較你究竟有多成功,那是一個歸屬的地方,一個安置自己的心與靈魂的地方。

0 意見: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