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4月29日,我在IAF台北引導分享會,分享了「參與式戲劇(paticipartory theatre)初探--以形象劇場(image theatre)為例」。在活動中,透過戲劇的熱身活動與體驗,打開對話的空間,並以形象劇場為媒介,共同探討大家所關切的議題。

一開始,我並沒有設定某個特定主題,不過心中對於近日社會所關切的一些議題有些心裡上的準備。我選擇以五個階段來設計整個活動:

.check in/戲劇熱身活動
.議題分享:主題選擇
.形象劇場(image theatre):運用形象劇場方法進行社會議題探索
.分組創作:以戲劇創作尋找更多可能
.結尾的祝福(Wish for the world)

當我們從日常生活踏入分享場域時,需要一些準備,以便進入更深的探索與冒險,因此,熱身是非常重要的階段。所謂的熱身,依照活動的需要會聚焦在不同的方向上,例如,如果需要促進討論,在熱身中我們會試著打開思考和對話,而不只是肢體的熱身。

一開始,我邀請每一位參與者介紹自己,說說自己為何而來,並且有什麼樣的期待。我自己也分享了自己的期待與想像。然後,我選擇「Two by three by Bradford」做為第一階段的熱身活動。兩人一組,透過1-2-3答數,漸漸地把肢體動作加入。之後,再由共同創造的三個動作排成一場小的戲劇片段呈現,協助參與者從較低的「焦點」進入到較高的「焦點」(「焦點」指被觀眾注視的程度)。

在短暫的討論之後,我選擇「團隊猜拳」做為連結到形象劇場的橋樑。我們共同創造了「台灣黑熊拳」。一開始以五戰三勝的方式分兩組對決,之後,邀請兩組尋找共同的連結。活動之後,引發了很多深刻的討論。例如,在什麼樣的狀況下參與我們覺得開心,我們採用什麼樣的領導或決策方式,當急於達成共識時會發生什麼事情等等。有一個有趣的狀況是,某一組打了個PASS給另一組,然後結果就真的如同預期,因此這組就得這個方式是有效的,然而事實才發現,這完全是誤會一場。另外一個有趣的事情是決策者不想改變自己的想法,但是受到很大的「群眾」壓力,最後選擇退讓。我們也討論到究竟是誰要先改變?似乎堅持到底是最好的策略,但是你輸我贏之外,什麼才是我們真正共同渴望的成功呢?

我想,正因為引導者們善於表達自我、揭露假設和能夠保持對不同意見的包容,透過每個人表達不同的想法與看見,我們做了很多的交流,甚至還可以連結到日常生活中的不同面向。我很享受這麼深刻的討論,於是思考我可以怎麼推進到下一步。評估我想要示範形象劇場的操作方法,我的確可以把溝通或是決策的議題繼續推進,但同時我理解在場有些朋友渴望探討戲劇引導的方式,在最近一些眾所關切的議題上(如核四議題)可以怎麼運用,因此我決定邀請參與者分組討論自己想要討論的議題。

參與者分成兩組,然後分享自己關切的議題,選擇一個議題,轉化成一個畫面(所有人上舞台定格)來呈現。為了協助演員能更好的調整,在演員上舞台呈現時,我邀請觀眾閉上眼睛,等畫面排好時再睜開眼睛。之後,觀眾分享「用眼睛所看到的事情」。在此我並沒有花太多時間去探討關於「觀察」和「評論」之間的區別,也沒有停下來更進一步地探討評論背後的「假設」。然後,我邀請演員就自己的角色,一一發出一個聲音或是一句話,讓大家更多理解演員想要呈現的內容。

當兩組都分享完之後,我們經過一些簡單的討論。我發覺之前討論的關於溝通的議題,似乎在呈現中存在一些連結性。之後,我邀請各組再一次上舞台做出一個靜像畫面,呈現五十年後的事件紀念館。這一次回到個人的身分不經過小組討論,演員一一依序上舞台,讓呈現的呈現過程也成為一種呈現(通常「機械」是一個好的熱身)。之後,一樣由觀眾先說話,再由演員發出一個聲音或是一句話。

對我來說,第二次的呈現和第一次的呈現之間,有一些質感上的不同。當我們保留時間透過緩慢的建構,運用自己的直覺和創造力來呈現,觀眾會看見更多更深甚至更多元的面貌。在第二次的呈現中,我們也觸及了很深刻的糾結。在後來的討論分享裡,我也示範了運用一些簡單的方式(參考腦中的警察),協助參與者跳出角色。

如果有更多的時間,我會邀請各組思考並發展一個策略或是途徑,來協助我們從現狀邁向未來。形象劇場的操作一般分三個階段:現實形象、理想形象、轉化形象。而這個過程即是尋找改變的可能性的實踐。劇場做為一種「預演」,或許在當下我們無法找到最好或是有效的改善策略,但是正因為我們認真的思考和找尋過,這些嘗試的過程都將成為我們未來的力量。


另一方面,此次分享也帶著方法上的學習,如何運用這些方法,也是我們共同探索的目標。也因此如果有更多的時間,我會邀請大家共同探討我所運用的方式。在此次的活動設計中,我運用了許多的「對比」。在「Two by three by Bradford」中,從數數字到轉化成為動作;從兩人一組到兩人呈現。在團隊猜拳中,從比輸贏到找連結。在形象劇場裡,用兩種不同的方式建構畫面,同時我們也體驗了「觀看」和「呈現」的不同。在分享討論中,「坐而言」(如團隊猜拳之後的討論)和「起而行」(如看到形象劇場之後的分享)之間是否有些不同,是否正如同Boal所言,一圖勝千言。

活動的最後,我們以慶祝與哀悼做結。很開心參與者都慶祝有所收穫,無論是看見多元性,或是找到方法放到自己的工作中,又或是很開心地玩耍。我做了一次哀悼,哀悼邀請我來分享的Jackie因為趕火車需要提前離開而無法和我們共同慶祝。

謝謝Jackie的邀請和引導者協會的夥伴們的協助,也謝謝每一位參與者願意積極參與並分享自己的想法。在論壇劇場裡,呈現是一種對觀眾的提問,而我也很喜歡Joker並不全然是facilitator,有時必需成為difficulter的想法。我一直以為,參與式戲劇的美好從來不只是那些好玩的活動,或是創造一些體驗來促進學習與反思,而是能夠打開並維繫一個空間,讓不同的事情得以發生,讓人們有探索與發展的舞台,並從日常的壓迫和禁錮中解放。

清早打開窗戶,靜下來,會聽到遠處上班的車潮聲響,和近處的鳥叫。
縱使我從不理解鳥兒在叫什麼,但是不靜下來就會錯過。

一個人想要到遠處去旅行,去尋找一個美麗的夢幻國土。為了防止途中的各種風險與意外,於是背著許多用品在背包裡。為了想要採集更多,於是背著許多工具在背包裡。為了想要能夠休息和享受,於是背著許多糧食在背包裡。

他愈走愈累,愈走愈累。但他說服自己,他必須如此。
一直到某一天,來到了一片草坪,他終於累得倒了下來。
當背包落在地上,他才發現自己背著太多不必要的東西。

當他躺在草坪上喘息,預想著自己即將死去時,忽然看見了天空,看見了天空上的雲,看見了飛翔的鳥,感覺到了風,身旁的花香,有蟲鳴,有動物的聲響。甚至,他聽到了地底下的流水聲。

他明白這世界是一個系統,就算他沒有背負這麼重的擔子,他也不必擔心。從來,生命都是如此存在在這個系統之中。當這個系統不再,就算準備了再多的東西,自己也無法生存。

他的心漸漸放鬆,然後知道,壓垮自己的,不是背包的重量,而是被規則綁縛而失去與世界連結的靈魂。

許久許久,他讓風吹過自己,讓雨淋濕自己,讓陽光溫暖自己,讓小動物爬過自己。他以為他會就這樣子死去,沒想到卻發現自己愈來愈有能量。他漸漸站了起來,伸伸懶腰,他知道此時此地就是他所渴望的國土。他留下了背包,自在地呼吸,自在地活著,和山一起唱歌,和河一起舞動。他明白就算有一天自己死了,也只是必然之中的偶然。他想保護的不再是那個看似能保護他的背包,而是這個生育自己的系統。

人要放在天地之間思考,而非將天地放在人之外思考,才能發現自己的追尋。

憨膽

曾有一次在一人一故事劇場的工作坊裡,遇到一位學習者。他曾經參加過一場短時間的分享活動,在這個活動之後,他對一人一故事劇場有著非常負面的印象,他覺得一人一故事劇場輕易地讓說故事人分享故事,然而演員和主持人並沒有善待這些故事以及分享者,因此他認為一人一故事劇場是一種「邪門歪道」。我花了一些時間理解那段經驗,雖然之後我並沒有能力完全改變他對一人一故事劇場的印象,不過他願意公開分享這個故事,某方面也算是打開了對我的信任。更重要的是,我從他的分享中學會了謹慎--為了不讓一人一故事劇場因為我們的不小心而變得廉價或邪門。

2010年在Robert Landy到台灣台藝大開設戲劇治療工作坊時,曾邀請在座曾經學過一人一故事劇場的朋友上舞台做示範。在做一個故事的演出之後,Robert Landy指出一人一故事劇場的呈現常常「流於表象」。當時上舞台的朋友,只有一兩位我認識,因此也無法評估他們學習一人一故事劇場的經驗。我也覺得那臨時上台的朋友們很有勇氣,不過似乎還沒有做好準備。我不知道其他幾位在場的資深一人一故事劇場夥伴心中怎麼想,事實上我有些後悔當時我沒有選擇上舞台。我從這件事情學習到,在真正行家的眼中,特別是涉及於治療的場域,一人一故事劇場的要求更高。不過我也思考,為什麼搶著上舞台的並不是我。

曾有一位運用心理劇的教授告訴我,他覺得一人一故事劇場在心理訓練方面的要求比心理劇門檻低,因此他認為一人一故事劇場比心理劇更容易普及,也更適合一般人參與和觀賞。或許如此,不過我也覺得夠好的一人一故事劇場,其實還是有一定的基本要求。

剛學習一人一故事劇場時,有一種「憨膽」,總覺得什麼場域都可以去試試看。之後,隨著經驗漸長,對自己的標準也愈來愈高。知道自己什麼事情可以做,什麼事情還沒有準備好。要準備好自己,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還要能夠照顧其他人,就得不斷謙卑地學習和修煉。在學習的歷程中,勇於嘗試和犯錯是很棒的特質,然而前題必須是不會造成其他人的傷害。現在回想起來,偶爾還會為自己的「當年勇」冷汗直流。

在一人一故事劇場中,常常會談到學習一人一故事劇場的資歷。雖然我個人並不覺得資歷代表什麼,不過既然在這個領域裡混了十年,多少也會給自己一點責任,在必要的時候提醒一下他人。至於對或錯,適不適合,有沒有正向的影響力,可能也非由我決定,我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最近某種憂心愈益強烈,那就是身旁充滿了各種「比爛」的觀點。「你說我暴力,你看,他們更暴力!」「你說我浪費,你看,他們更浪費!」我卻很少聽到或看到這樣的訊息:「你說我做得好?沒有沒有,你看,人家做得更好!」當我們用別人更不好的一面來證明自己還是比較好的那一方,我們的焦點正看著更爛的方向,然後一步一步向下沈淪。

如果我們眼中的世界只有更爛而無法看見更好,我們怎麼期待未來,期待明天會更好?我深深的懷疑。

身為佛弟子,我們被教導正確的精進,亦即「已生善令增長,未生善令速生;已生惡令滅除,未生惡令不生」。因此,我們常常反思自己做得好的地方,還可以更好的地方,同時也反省自己做得不好的地方,可能會發生不好的地方,然後--同時也是最重要的步驟--採取適當的行動來提升自己。所謂的精進,是一種判斷之後的行動。

提出問題,同時也要試著提出辦法,無論這個辦法能解決多少,克服多少。經過適當的摸索和探討,就要試著採取行動,我們才會知道這方法是不是真的有效,是否還可以更好。

當我們把自己放在裁判的位置,當我們認為我們所界定的對與錯、是與非就是必然的,我們的世界就已經被框架在我們自己小小的眼界裡。更糟的是,我們只關注更爛有哪些可能性,同時割捨了希望。

親愛的朋友,如果你願意,下次當有人又開始比爛時,請試著把焦點放在此時此刻正在討論的事情上,並且用正精進的態度和行動來回應:

我們做得好的地方在哪裡?如何保持?
我們可以如何更好?有沒有更好的例子可以參考?
我們哪些地方做得不好?如何改善?
有沒有哪些例子提醒我們可能會更糟?我們如何防患於未然?

也請把焦點放在我們自身上,別讓其他的人不好的行為成為我們改變的典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