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九日三十日兩天,放自己一個假,到台北參加兩天的遊民議題應用工作坊。工作坊的帶領者Adrian Jackson,是英國Cardboard Citizens(紙箱公民劇團)的藝術總監,同時曾將Boal寫的五本專書翻譯成英文。
由於紙箱公民劇團在英國曾經針對遊民、難民、庇護者等社會邊緣弱勢者工作近二十年,因此累積了許多豐富的經驗。此次參與者有許多社會工作者和民眾劇場工作者,還有幾位從香港特別來台的朋友們。
以下簡單分享這兩天工作坊中我的一些學習。
遊民和我們的差別
Adrian說,遊民是人,我們也是。遊民和我們的差別,在於他們沒有家,而我們有。
一位工作坊夥伴說,他不希望有一天也變成遊民那樣。然後,我觀察到了Adrian有一些敏感--當然,這是我個人的觀察--因為Adrian緊接著就問,遊民和一般人有什麼差別?
在我們所接受的文化中,家是非常重要的。無家可歸和安居樂業,是文化中很極端的兩側。我甚至曾經被長輩問過:你媽媽有沒有買一棟房子給你?另一方面,在台灣普遍而傳統的想法裡,長輩過世時會希望能夠死在家中。光就這件事就足以看出無家之人在一般人觀點中有多麼的落魄。
然而,造成無家可歸有很多種可能的原因,落魄其實只是其中一種,難民是一種,有些人只是忘記了回家的路,或是刻意從家裡逃了出來,而有些人不過只是把街道當做自己的家。我們絕對有權力不想當遊民,另一方面,也不能就此論斷遊民的善惡。
十幾年前我曾問過一位法師關於他出家之後和「原生家庭」(註)之間的關係,法師告訴我:出家無家處處家。是啊,遊民或許也是另一種處處家的生活吧!(畢竟沙門源於乞討者)
(註)原生家庭原指生長的家庭,有別於婚姻關係中的新家庭,此處借用來表達出家之前的家庭。
論壇劇場永遠提出問題
論壇劇場提出問題,但是不一定會有解答,也不一定只會有一個答案。當觀演者上台成功地解決了主角的困境,並不代表演出就結束了,或者是這樣的操作方式就一定能夠運用在現實生活中。有時,我們真的找不到解決方案,不過因為大家的投入和參與,對這件事情每一個人都或多或少有所學習和改變。這也許就是最大的收穫。
在我看來,對Adrian而言,第一要務是促進參與,並建構學習的機會,然後才能將改變漸次落實在生活中。
學習是重要的事
選擇論壇的主角時,Adrian提醒了一個很重要的觀點,那就是何者可以為觀演者帶來學習的機會?
我們不會選擇一個無法改變的情境,例如死囚走上刑場前,我們也不會選擇一個就算改變也不會得到太多學習的主角,例如扮演騷擾女性的電車痴漢。
在邀請不同的朋友上台時,學習也是重要的事情。我們彼此看見,彼此學習,每一刻都是一次美好的機會,而Joker的任務就是吸引大家並激發大家的參與。
學習和教導
在某些語言中,教和學是同一個字。例如,在威爾斯(Welsh)教和學都是這個單詞:dysgu。Adrian提到有一次在肯亞(?)提起這件事情,當地參與者很疑惑,後來他才明白原來在當地教與學也是用同一個單字,因此參與者聽起來就像是「學和學是同一個字」。
有趣的地方是,在中文中,當「學」唸做ㄒㄩㄝˊ時,是學習的意思;當「學」唸做ㄒ〡ㄠˋ時,卻是教導的意思。不過後者是比較古典的用法,現在應該很少看見這種用法了。如《國語‧晉語九》:「順德以學子,擇言以教子,擇師保以相子。」韋昭注:「學,教也。」《禮記‧文王世子》:「凡學世子及學士,必時。」陸德明釋文:「學,戶孝反,教也。」
中立和開放
有人問Adrain,Joker需要中立嗎?我很喜歡Adrian的回答。他說,Joker當然可以有自己的立場,但是不一定要主動表態。他的朋友中有些人會主動說明自己的立場,他則覺得可以讓大家來發現。
然而更重要的地方並不是Joker是不是中立的,而是Joker的態度是不是開放的。Joker需要有更開放的態度來吸引更多的參與,並邀請大家共同學習。
翻譯的困境
在引導相關戲劇活動中,如果語言不同,常常會造成一些困擾。這次Adrian的工作坊裡,分別由淑雅和喬做翻譯,常常在大段落的分享後,偶爾會不經意的掉詞。然而這對我來說並無大礙,畢竟我可以聽英文。
然而,有些字詞的翻譯,卻造成了一些干擾。舉例而言,在形象劇場裡,當Adrian說「這就是故事的全貌嗎?」(Is this the whole story?)或是「你是否有注意到在舞台上其他人還沒有注意到的地方?」時,其意思可能是對這個形象的主題「是否存在其他不同的可能性」。
覺察到這個狀況,一是因為慾望的彩虹工作坊時,我們做了一個關於「家庭」(Family)的形象,在遊民的工作坊中,我們又做了很多不同主題的形象,例如「無家可歸」(Homelessness)。在家庭的形象中,大家對家庭的理解有一些差異。對我來說,家庭可以是男生和女生組成的家庭,可以是一種概念上的系統,可以是家族,也可以是家。
我覺得即席口譯真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向內完成和向外探索
關於翻譯的問題,我自己最大的反思是,當我看到舞台上已有的形象,當我聽到老師邀請我們去嚐試更多的可能時,我會先想到如何完善或是填滿舞台上的故事,而非探索這些故事之外其他故事的可能。
我並不知道這是即興劇場或一人一故事劇場演員的習性,還是我受到了當下環境和引導的影響,但是這兩梯共五天的工作坊,我發現和我過去參與的工作坊相較,多樣性感覺較少。自己覺得有點有趣。
東西方思惟差異
另一方面,我也強烈的感受到了東西方的思惟差異。就如同《思惟的疆域》一書中所述,東方強調關係,西方強調個體。東方是動詞的,西方是名詞的。當Adrian要我們為壓迫者形象命名時,一開始我們的命名都是關於「關係」,例如,這是某甲打某乙的故事。但是Adrian想要的是這是一個關於暴力的故事。
我發現對一些朋友來說,在操作形象劇場時比較容易界定關係,而非個體(例如,這個形象是誰)。有時候東方人只要確認關係,就能溝通良好了。
我的形象和觀眾眼中的我的形象
Adrian提醒,重點不是你代表什麼(What you mean),而是大家看到了什麼(What we see)。
每一次做形象,都會得到很多不同的投射。但是這一次工作坊中,我做的被壓迫者的形象,卻得到了許多非常有趣的投射,讓我覺得非常有趣。我發現雖然我的故事只是一個很簡單的故事,但是因為我使用了較鮮明的形象,當形象一做出來時,許多人都笑了。然後許多人的投射非常清楚,從世界局勢到國家政策,從動畫卡通到卡拉OK。
此刻,我做的形象是什麼其實一點都不重要,我強烈的感受到了原來我想要分享的壓迫,正以各種不同的形式存在在這個社會裡。不知為何,有點小小的開心。
Joker是一個藝術家
Adrian說,過去他帶工作坊,會把自己當成一個工作者,並且好好的招呼參與者。現在他則更像是一個藝術家,他會藉由工作坊來「創作」。
我非常喜歡這個概念,而類似的概念是從學習小丑的過程中得到的。對小丑而言,發生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創作的素材--無論快樂或是悲傷。
另一方面,Adrian對活動的帶領也有很獨到的見解。他邀請我們不斷地把已有的活動拿來創造,有些很基本的活動,像是哥倫比亞催眠或是機器,他說可以連續帶一整天的活動。這是理所當然的。然而Adrian總是不斷地提醒身為Joker的彈性,這一點讓我學到很多。
漸漸喪失的投射能力
這一次工作坊中,發現自己的投射能力漸漸變差了。其實還蠻開心的,因為這也許代表自己漸漸地不會對一些外在的事物對號入座,或是構築不必要的幻想。不過,這會不會影響我的創造力呢?不明白。
1 意見:
- At 2011年6月1日 下午1:15 魔法設計的藝術 sa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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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有意思,「學」有教的意思,很特別,第一次看到,學到了一課。:)